张謇的赏荷、种荷与咏荷

羌松延

《江海晚报》7月24日所刊《大暑夏正浓，共赴荷之约》，以大幅赏荷详图及整版文字介绍，为通城市民提供了一份荷花观赏指南。文中还提及种植荷花、赋诗咏荷的张謇，揭示了南通荷文化历史的一角。

纵观张謇一生，可谓“爱荷情深”。查张謇日记，其内容始于同治十二年（1873）九月（夏历）。次年五月，张謇随孙云锦由南京往淮安，于十六日（1874·6·29）经高邮时曾记“是日有《题莲瓣》三绝。”二十日，人在淮安的张謇又作诗《荷花娇欲语》。二十五日为张謇生日，仍在淮安的张謇顿生思乡之情。当天，他与友人“同乘瓜皮艇”，“经荷花荡，叶碧无穷，花红别样。水中塔影桥影，树阴笛声橹声。”在“以钱购莲花四五朵”后，张謇方“由文峰塔返。写字”。——在其日记中的第一个夏日就有多处关于荷花的记载，可见此时的张謇早已是爱荷之人了。

史料显示，若干年后的张謇还有嘱宋跃门“代买荷花、栀子两棵（二三尺高）”等记载。其实，张謇爱荷并非止于赏荷、买荷的层面，他还动员种荷乃至安排采购荷花藕、规划营造荷花池。光绪十三年（1887）七月，张謇就有诗云：“衡塘及從渠，井井不相干。呼佣种菱藕，风叶媚幽澜。”当年将桕、槐树树苗分给乡人的张謇，除了推进植树，还种植菱藕，以为示范。兴办实业取得成功后，张謇在发展一系列社会事业的过程中又因地制宜，规划建成了一处处荷塘。如在博物苑开凿一圆形水池，内植荷花，中置喷水钵龙而成喷泉。遥想当年池中，红荷浮水，碧叶田田，好一幅夏日苑景。在营建唐闸公园时，也建有荷花池，并置荷亭一座，成为工人在夏日劳动之余消除疲劳、纳凉赏景的好去处，有着浓郁的人文情怀。

“风多濠阔浪横斜，第四桥南种藕花。”这是张謇《吴船谣四首》中的一句。此诗作于民国七年（1918），即始建五公园的第二年，描写的是在中公园南侧种植荷花的场景。句中第四桥即连接中公园与西公园的公园四桥。

“长夏稀公事，翛然登此堂。衔山残照暝，飘水晚风凉。花下参禅理，吟边闻暗香。更能待夜半，明月小舟航。”此诗系薛敏农当年所作，题即《南园赏荷》。百年来的通城荷花盛景，最著名的应该莫过于南公园。该园四面环水，有东西两条长堤为通道，后因西通道开挖闭路，只剩东路可进出。小洲之北，两路之间有一荷花塘，每届夏令，清风徐来，“莲塘荷盛，游子如云，为通人纳凉之佳境。”若是雨水调和，则荷花更盛，“莲蓬上市，购者颇众。”另据上海《时事新报》报道，民国十四年（1925）春，经张謇同意，曾“就西寺南辟路建桥，濠中建土墩四、长堤一，缘濠而南，东折经新筑之长堤直达新城桥止，堤前围荷花坞一，纵十余丈，广半之，坞在河中，前后均可行船，土墩上尚拟筑水泥亭，以资点缀”。荷花坞等景点虽因故未能建成，但即使到今天，南公园仍是通城百姓赏荷的首选之处。

值得一提的是，有档案资料显示，在当年的荷塘旁，还立有“公园禁止攀折荷花” （档案A209—114—0606—0001P4—5）警示牌，这是张謇爱护荷花并注意倡导文明之风的体现。

民国九年（1920）初夏时节，为对公园荷池提档升级，张謇派人外出采购荷花藕，除重新种植于公园，还栽种在狼山山麓河中。上海《时报》对此曾有报道（《时报》1920年6月7日第11版）：

张啬公重种新荷

日前，张啬公命人在溧水购得荷花藕五十石，分装二十八篓，现已运行到通。计共藕价、关捐、盘费等一切开支，共用银约二百三四十元。预备将南公园荷池与中公园荷池之原有旧藕，一律取出重栽新荷，花藕八篓。余二十篓，悉栽狼山麓大河中。将来红花绿叶，必有可观也。

正是在张謇的经营下，南通从此有了几处公众赏荷佳境。每到夏日，荷花盛开，风光旖旎，民众便可徜徉于此，赏荷姿，观荷韵，体验“莲叶何田田”“荷映通州满城芳”的美妙意境。“荷池欲涨波藤藻，竹径空喧风又扫。曲栏且赏园林好，一壶香茗吟诗倒。”时人的诗篇，描写的便是人们闲游中公园，赏荷品茗等画面。

“荷莲一身宝，秋藕最补人”。因荷藕另有食用价值，张謇为此还亲自过问采藕事宜。民国九年（1920·8），他曾致函鲍友恪（执之）：“南通公园现植塘藕，须觅采藕工人……请为就地托精确人物色，说明工价，以采出之藕计，抑以采日计，能订定尤好。”在张謇的关心之下，加之管理得好，“中公园所种南池荷花，出藕甚多”。民国十四年（1925·5），公园开始“出售藕粉，并以‘义犬’为商标”。时有报道“藕粉价廉物美，每盒仅售大洋五角。”如此将荷、藕及中公园义犬等元素结合，可谓经营有方。

张謇因爱荷而迭有诗文联语。除文首所记外，清宣统元年（1909）曾为许振（德润）荷叶砚题铭：“出淤而清，用晦而明。君子之偶，匪石之心。”；民国元年（1912）有题白佩《荷花》及李敦谟《荷花》诗；民国十一年（1922）题孙琼华画册时亦有《荷》诗一首“越溪浣纱女去，汉皋解佩人归。遗影殢情处处，霞裳翠袂云衣。”因其家中也有荷花盆栽，故曾赋诗《盆荷开辄成两嘲之》：“对对当花斗脸红，啬翁楼下小庭中。鱼儿燕子都排遣，野鸭鸳鸯各异同。啼粉飘零愁付水，舞衣单薄怯禁风。便生莲子心仍苦，且待分房结翠蓬。”此外还有《庭前晚荷次第有花》诗“几日娇红透叶迟，晓来一瓣委轻飔。可怜带露徐徐卸，向却人前不下池。一花开半一花新，浓淡双看粉脸匀。莫羡并头生有种，随肩何异比肩人。”

张謇关于荷花的联语为集句联。如南公园与众堂内的“有底忙不来，白日青春，花开水满；且应醒复醉，倾壶倚杖，燕外鸥边。”曾为中公园宛在堂题联“陂塘莲叶田田，鱼戏莲叶南莲叶北；晴雨画桥处处，人在画桥西画桥东。”荷塘中生长着密密层层的荷叶，灵动的小鱼映衬出池塘清澈的意境……。联语所言，将一派柔媚旖旎的风光尽现眼前，令人赏心悦目。

到了晚年，相对清闲了的张謇购买了游船，有时会和朋友、家人泛舟濠河，与荷花有关的诗词也随之明显增加。如《与友放舟观校池荷花因至纪念亭与先至诸生话言》《约友校亭剥莲北园小饮》《观瓨荷》《荷亭剥莲》《雨中观荷》……一首首咏荷诗，记录了张謇在人生最后两年那段难得的闲适时光。

从古到今，因为荷之美、荷之洁，喜爱荷花的历史名人不胜枚举，吟咏荷花的诗词歌赋亦是不计其数，但能集赏荷、种荷、咏荷于一身的则实属罕见，而张謇能跻身于此，至为难得。

参考文献：

李明勋，尤世玮主编，张謇全集，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版

（原载《謇园》202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