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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章开沅先生逝世两周年:章开沅先生的“南通张謇”情
时间: 2023-05-26     次数: 1857     作者: 蒋建民

 

能够流传下去的,可能就是一本《张謇传》

 

——章开沅先生的“南通张謇”情

 

蒋建民

 

编者按:今年5月28日是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南通人民的亲密朋友章开沅先生逝世周年纪念日。我们今天特别推出南通市社科联前秘书长蒋建民先生撰写的《“能够流传下去的,可能就是一本<张謇传>”——章开沅先生南通张謇》一文,以寄托我们对这位南通人民的朋友张謇研究的开拓者的哀思。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章开沅先生十次到访他的第二故乡——南通为张謇研究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作为生活在张謇故乡的张謇研究者一定要铭记先生最后的谆谆教诲——用张謇精神研究张謇,以严谨的研究发扬张謇精神,把张謇研究提升到更高境界,使张謇研究在通海学脉世代绵延。这,或许是我们对章开沅先生最好的纪念。

 

章开沅(1926.7.8—2021.5.28)

今年528日是章开沅先生去世两周年,总该写点什么。去年我曾撰文缅怀过先生的思想品格和学术贡献。今年,想专门写一写章开沅与南通张謇的学术情缘。

从何写起呢?想起先生讲过的一段话:我这一辈子写了这么多东西,出了这么多书,我自己客观认为,能够流传下去的,可能就是一本《张謇传》。(《章开沅文集》第9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361页)先生是十分的谦虚,“能够流传下去的”何止一本《张謇传》?应该还有《辛亥革命史》,还有《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还有《传播与植根——基督教与中西文化交流论集》等等。先生于多个学术领域卓有建树,多为开创者或引领人。一部《章开沅文集》,皇皇11卷、460万字,早已奠定了他在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泰山北斗之地位。然而,先生对《张謇传》却如此偏爱,足见他对南通张謇情有多深!写到这里,或许有人要问,会不会是先生一时兴起随意说说的?非也。此话乃正规场合所讲,地点且不在南通,听众也不是南通人,而是2009年在湖北武汉华中师大的一次学生报告会上讲的。

 

类似的话,先生之前也讲过。如1994年在武昌起义纪念馆欢迎会上说,“我的名誉职务很多,但是我自己内心愿意承认、愿意接受的,或是自己填报一些履历,我就报两个:一个是武昌起义纪念馆名誉馆长,还有一个是江苏省南通张謇研究中心顾问。这不是我好名,而是我觉得这两个名誉职务和我一生的学术生涯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就等于一个象征,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从事辛亥革命研究,有一点虚名,反正几十年的主要经历在这里。另外就是对张謇的研究。对张謇的研究,对南通地区的研究,对南通地区在海外知名度的扩展方面,或多或少起了点作用。但对武昌起义纪念馆来讲,只能说感情很深,贡献很少。”(《章开沅文集》第9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20页)章开沅先生在湖北多次多个场合宣传南通宣传张謇,内心深处的那份南通张謇情缘可见一斑。

回到《张謇传》。这应该是章开沅一生花费心血最多也是耗时最长的著作,时间跨度长达38年!该书的写作出版可分为两个时期。1.《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以下简称《稿》,中华书局,1986年),从1962年开始写作到出版,经历了24年。2.《张謇传》(以下简称《传》,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00年),距离《稿》已有14年。不仅时间长得不可思议,而且遭遇也极为坎坷。

《稿》于1962年开始写作,到1964年已完成40万字的书稿,并按约定交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书稿的写作很顺利,但接下来的出版,却费尽周折。受当时“左”倾环境的影响,出版社先是要求文字压缩一半并对张謇的评价作“降调”处理。修改稿寄出后,出版社再次要求缩短文字,并提出“不宜肯定过多”等诸多让作者难以接受的意见。“正在不知如何办才好的时候”,作者因发表在光明日报评李秀成的文章而受到批判,书稿出版事宜只好搁浅。接下来又是“文革”,章开沅被列为全校批斗重点对象,罪名之一就是“为资本家翻案”,其张謇研究也被迫中断了10多年。直到1986年,书稿才由中华书局出版,此时距写作已过去24年。这是《稿》;《传》的出版,也是好事多磨。

1986年《稿》得以出版,虽然作者自谦“尚不成熟”,“当时就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够加以修订充实,以期有所改进”。但由于该书在张謇研究领域的学术建树前所未有,对学界来讲,无疑是久旱逢甘露。10多年来,该书一直是广大张謇研究者的主要参考文献。1999年春,张謇之孙、全国工商联常务副主席张绪武专程赴汉拜访章开沅,希望对原书修改重版。这也正好合了先生“希望能够加以修订充实,以期有所改进”的心愿。2000年新年伊始,章开沅先生按惯例到广州女儿家探亲并修改书稿,谁知刚出火车站就被盗贼偷走存放书稿的行礼箱,3个月的劳动成果顷刻间化为乌有!这对74岁的老人来讲可谓打击不小,不啻是夺走了他3个月的生命!幸好广州的冬天很温暖,加上舒适的环境和家人的悉心照料,让先生重新调整好心情,逐渐将稿子补了回来。20007月完稿,定名《张謇传》,赶在第二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前夕由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出版。

《传》对《稿》的修改,幅度较大。按照先生的说法,主要有四点:一是对传主早期生涯的陈述有所补充。二是对张謇在庆军幕府的生活增添了笔墨。三是对传主科举生涯的论述有所加强。四是对张謇的精神世界作进一步发掘。这第四点尤为重要。先生在《传》的前言中写道,“我研究张謇虽然动手较早,但过去主要是侧重于研究张謇其事……,这次修改虽然时间仍较仓猝,但我决心加强描绘与剖析张謇其人,特别是他的心理活动与精神世界。”由“侧重于研究张謇其事”到“加强描绘与剖析张謇其人”,这表明,随着对张謇研究的不断深入,章开沅对张謇的认识也在不断的升华。另外,《传》新补了不少资料,文字也比《稿》增加了60%。   

一本书,有那么多“故事”,足够传奇的了;一个作者,经历那么多磨难,足够坎坷的了。写到这里,我们大概能够领悟章开沅所说的那段话了:我这一辈子写了这么多东西,出来这么多书,我自己客观认为,能够流传下去的,可能就是一本《张謇传》。

在研究张謇的漫长的岁月中,章开沅先生与南通人民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正如他的助手刘莉所说,“在数十年的研究生涯中,章开沅多次受到南通人民的热情接待和无私帮助,与南通建立了深厚感情。他常常无不自豪地说‘南通也是我的第二故乡’。南通地方政府与学界人士也极为推重章开沅,每遇有关张謇重大学术活动,必定事先征求意见并遂让他作主题发言。”(刘莉《章开沅传》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79-80页)

章开沅先生曾先后10次到访他的第二故乡——南通。第一次:1962年九十月间,36岁的章开沅为研究张謇第一次踏上了南通的土地。国庆期间受到主人的盛情款待,这位“刚刚在史学的海洋上启航的年轻舟子”竟然兴奋的喝醉了。但他很开心:“我一直认为,是南通人的纯真热情使我醉倒,我的张謇研究在如此温馨的氛围中开始,这是我一生的幸福。”(《张謇传》后记)第二次:198210月,应邀来通参加江苏省近现代经济史学术研讨会。第三次:19858月参加张謇铜像揭幕。第四次:1985年秋,为修改定稿《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来南通住了半个月。主人细心周到地将章开沅先生安排在临近啬园的一处僻静的招待所。先生回忆说,“客厅周边摆满盛开的菊花,推开后窗可见大片大片的菜地、农舍,稍远林木葱茏处便是张謇永远安息于斯的啬公园。几乎到处可以感觉到张謇的存在,我在修订书稿时不断与传记的主人公心灵对话,这可以说自己一生中最佳写作状态。”(同上)第五次:199911月为召开第三次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来通查阅资料。第六次:200211月来通参加金沧江学术研讨会。第七次:20055月,参加南通“中日近代企业家的人文关怀与社会贡献——张謇与涩泽荣一比较研究”国际会议。第八次:200611月来通参加第四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作《展望21世纪的张謇研究》主题演讲。第九次:20094月赴南通海门参加第五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作《以张謇精神研究张謇》主题演讲。第十次:20137月,出席南通市纪念张謇诞辰160周年座谈会暨新版《张謇全集》首发式并讲话,时年87岁。

章开沅先生视南通为他的第二故乡,南通人民自然也不会忘记他,不时地有人去湖北武汉拜见他。2006年五一黄金周,丁大卫市长利用在北京中央党校学习班的假期,专程去武汉看望了章开沅先生;2016年恰逢章开沅90周岁,生日当天,南通张謇研究中心致电先生表示慰问,之后,张小平会长一行4人又专程去武汉拜访他们德高望重的老顾问。

“有时候我会想:章开沅先生他不是南通人,与南通也没有任何‘瓜葛’,为什么会对张謇研究这般感兴趣?是什么吸引了他?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张謇的人生经历吸引了他。其次,是张謇的事业成就吸引了他。第三,是张謇的人格魅力吸引了他”。这是我16年前第一篇写先生的文章《为张謇研究开创新纪元——章开沅和他的张謇研究》中的一段话。现在看来(我对先生的学习与认识也有一个逐步提高的过程),章开沅为什么会对张謇研究感兴趣的3个理由尚不够充分,还应该增加两个。一是作者自身的家世背景。章开沅在《我的史学之路》中回忆说,“到甲午战争后,曾祖在芜湖创办益新面粉公司,这是中国最早的机器面粉工厂之一。此后又在安徽当涂开采铁矿,从此在安徽芜湖安家,我就是在芜湖出生的。到我出生之时,家道已经中落,但这种家世背景成为诱发我对张謇研究产生兴趣的原因之一,也让我对绅商及资产阶级的研究有更贴近于实际的理解。”(《章开沅文集》第8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491页)有关“家世背景”的话,章开沅先生在《我的家庭历史》(《章开沅文集》第8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和《国际知名史学家创阳光世界》(索峰光采访录,《章开沅学术与人生》,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中也都讲过。二是张謇家乡的纯真热情。章开沅在回忆第一次来南通时的场景说,“南通人的纯真热情使我醉倒,我的张謇研究在如此温馨的氛围中开始,这是我一生的幸福。”回忆1985年来南通修改《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受到主人的精心安排时又感慨道,“几乎到处可以感觉到张謇的存在,我在修订书稿时不断与传记的主人公心灵对话,这可以说自己一生中最佳写作状态。”此话可信。试想,假如没有南通人民的“纯真热情”,章开沅怎会生出“我的张謇研究在如此温馨的氛围中开始,这是我一生的幸福” 的感慨?又怎会找到“自己一生中最佳写作状态”?先生对南通的感情溢于言表,多次在文章中回忆与南通张謇研究人士的亲密交往,还专门写有《忆从坡》一文(收入章开沅随笔集《寻梦无痕》,2013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深情回忆与南通文化名人、首任张謇研究中心会长曹从坡的难忘岁月。

在章开沅的心目中,“南通”与“张謇”早已融为一体。所以,先生在25年前就独创了一个名词——“南通张謇”。他在1986年出版的《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的序言中写道,“在中国走向近代化的艰难途程中,张謇是极其重要的早期开拓者之一。他披荆斩棘,筚路蓝缕,为我国实业和教育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张謇是南通地区哺育成长的历史人物,南通又由于张謇的辛勤劳绩而成为中外瞩目的名城。人们谈到张謇必然想到南通,谈到南通又必然想起张謇——‘南通张謇’已经成为一个具有深刻含义而且流传海内外的历史名词。”18年以后,章开沅先生在《民营企业家的伟大先驱——纪念张謇先生诞辰150周年》一文中再论南通张謇:“张謇的志趣主要是做事,其座右铭是:‘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人生就是做事,做对国家、对社会、对老百姓有用的事,事做完了,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人世。‘即此粗完一生事,会须身伴五山灵。’座右铭浓缩成为墓门联语,张謇终于履行了自己的质朴承诺。他把自己的生命与南通融为一体,‘南通张謇’遂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一块难以磨灭的丰碑。”(章开沅《论张謇》经济日报出版社,20157月,第268页)  

仔细阅读,便可发现两个“南通张謇”的视角有所不同。前一个,侧重于张謇的业绩(事);后一个,侧重于张謇的精神(人)。这也是先生对张謇认识的一次升华。这和《稿》与《传》区别如出一辙。前者“侧重于研究张謇其事”,后者“加强描绘与剖析张謇其人”。

在章开沅先生65年的学术生涯中,一部《张謇传》,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南通张謇”,则魂牵梦绕了他大半生!先生自述道,“我有幸于1962年初访南通,从此与张謇研究结下了不解之缘,50年来与张氏家族成员及南通几代研究者建立了终身不愈的深挚情谊。”(《张謇全集》序言)我每次到南通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而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的便是张謇研究这个共同的事业。(《张謇传》自序)

由于身体原因,章开沅于2002年宣布告别张謇研究。但又无法放下,他以‘拉拉队员’自命,勉励从事张謇研究的学者能够‘用张謇精神研究张謇,以严谨的研究发扬张謇精神’,从而‘把张謇研究提升到更高境界’。”(刘莉《章开沅传》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55页)《以张謇精神研究张謇》是章开沅2009年在第五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演讲的标题,也是先生生前公开发表的最后一篇研究张謇的文章。文中指出,“张謇研究也是‘有用事业’,无论从学术与社会而言都是如此。我们只有用张謇的事业精神,殚精竭虑,精益求精,才能把张謇研究当作一番重要事业做得更好。……我早已宣布告别辛亥革命,但对张謇研究却情犹未了,因此略献野叟曝言,或可供有志者借鉴。祝愿张謇研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通海学脉,世代绵延!”(《章开沅文集》第5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454页)

章开沅先生虽然在2002年已宣布告别张謇研究,只当“拉拉队员”,却又无法放下,情犹未了。2005年在给《张謇研究》年刊写的《我的祝愿》(代发刊词)中,首次提出“用张謇的精神研究张謇,以严谨的研究发扬张謇精神”;2009年再次强调“以张謇精神研究张謇”。在“告别张謇研究”多年之后,又多次地提出“以张謇精神研究张謇”,可见这一命题是多么的重要!

我们一定要铭记先生最后的谆谆教诲——用张謇精神研究张謇,以严谨的研究发扬张謇精神,把张謇研究提升到更高境界,使张謇研究在通海学脉世代绵延。这,或许是我们对章开沅先生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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