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研究年刊(2017)》·张謇佚文●
桐城礼让杨氏重修族谱序
桐城杨扶雅先生与先师孙海岑先生为至交,其丙子廷试策翔雅鲠直,有唐刘司户之风,未得上第,士论惜之。令嗣佑甫大令,予同年生也。其文学骨性,亦有父风。虽屡膺州县之寄,卒以伉直不合罢归。昔人谓杨太尉子孙,均以直著。若扶雅先生之乔梓,其殆似之矣。嗣其族议续修志乘,佑甫邮乞弁言于予。
予览其牒录所存,鼻祖化元公于元末自江南婺源迁桐之会宫,复转迁于义巉保礼让甲之李巉觜,椒衍榴蕃,子孙殆以数千计,虽时有迁徙,占籍礼让者居多数。南人谓两水夹岸,其岸线横插水中者为嘴。地凹下田少且瘠,不足于耕,产粟不给食。士以笔,农以舟楫渔业,女以绩代耕,茹贫含素,食力自给,有唐魏勤俭之遗焉。其人谨愿无外慕,如书所谓,聪听祖考之彝训,惟土物爱,厥心臧者,殆近时不雕不琢之古愚也。夫历五六百年,屡经兵劫,故家旧族向日声华炳蔚者,或凌替无存。而杨氏子孙承藉世泽,安庐舍,长子孙,宴然奠居于山水之涯,以永其寿年,而绵其统绪。固由先世祖德之懋,抑其子孙绳继绍述,以布获流行于无穷者,为不易得也。乃者佑甫父子叔侄兄弟承累世传经之后,文雅科第鼎峙于士林,群从辈复聪颖特达。求学遐方,颉颃髦彦之士,其志亦不局于一隅矣。若夫维持桑梓,为令长所倾心,垦辟东南,由单寒而致富,以及敦诗说礼胙史温经,秩秩乎中师儒之选者,亦多有其人。
以此见杨氏之积厚流长,郁之也久,发之必昌,门闾之大,事业之光,殆方兴而未有已也!夫劝劭农林,植滋户籍,勋三物而兴六行,以合于古司徒登版献书之典者,固不佞之责也。爰于杨氏家乘之告成,而乐观其后焉。
民国四年仲春月通州张謇拜撰
(据原件图片,陈晓东提供)
在五公司董事联席会议上的讲话
壬戌九月初一日下午四时(1922年10月20日)
今日大有晋等五公司董事联席会,五公司被灾经过情形,诸君度已了然。本年植棉之始,初因亢旱,茁芽颇迟,迨后雨水调和,现象颇佳,孰意六、七两月历次风雨,迭遭剥丧,结果以后,卒至轻者收成减折,重者摧残殆尽。虽曰天灾,究亦人谋之未尽。
办垦以水利为前提,垦牧工程较胜于大有晋,而大豫则不及,大有晋、大赉尤次之,故今岁收成之等级亦因此而递差。大丰之地数倍于垦牧,而宣泄之利复远逊于前说之各公司,如此水利,安有收获可言?现在惩前毖后,除华成外,大豫工程预算须加五十万元,大有晋须加三十万元,大丰须加二百十三万元,大赉须加二十余万元,盖不如此,则来年之希望仍不可恃,此就工程一项而言也。
若为公司全局计,进行需款、还债又需款,均处于迫不及待之势,各公司股本约六百余万元,债额已达八百余万元,长期无论矣,短借之款几于月月到期,枝节而应,实苦无办法。
前者欧美及日本实业家陆续来通参观各盐垦状况,日资本家并详询各公司地亩、资本及工程之概况,由章君静轩答示一切。渠谓如能照此加工加本实心去做,负债虽多,希望仍大,若债多而不前进,终觉可危。本年股东会时,各公司本有借款举办之说,当时并未指向何处借用。今自日人考察而后,适有与彼方熟识者拟代向借趸资,为各公司分年大举一劳永逸之计划。当时颇费踌躇,以为中日感情素不和洽,即以我个人言,前因国事某项交涉,亦无善感。惟各公司非款不办,国内如寂无应者,或姑应而仍无济者,其势不得不借助于人。仆以为条件如果不苛,胜利在我,似不妨姑与之谈。现方在接洽时期,成否尚不敢必,将来若成,鄙意条件公开,不妨公之于全国,且可公之世界。现愿先行牺牲我个人之名,只求于事有济,办事人有希望、有交代,必至万不得已时,然后再牺牲众人之实。现惟有照此做去,否则地为股东之地,债即股东之债,若为办事人卸责计,听公众处置可矣。能乎?不能。闻彼方对于此事尚须派人勘查,能否成为事实,尚不敢断。惟今日报告诸公者,征取诸公对于此举是否同意耳。至此事若成,所有关于条件利害,当然慎重磋商,总以不损主权、不涉国际为要。此乃最后之事,目前可不计也。
(据南通市档案馆藏件)
怀德堂记
天下之利,莫大于兴学,莫急于合群。兴学之利,十馀年而始著,又数十百年而始大著;未若合群之利,可朝奏而夕效也。一家之内,父子兄弟并心合力,同好恶,共忧乐,则外侮不得而乘之。由是而推诸乡闾族党,以至于天下,其并心合力,同好恶,共忧乐,亦如父子兄弟之间,则天下可以无事。然而常人之情,往往私于其家,视乡闾族党困苦号呼,辗转沟壑,漠然无动于其中。其号为忠厚长者,惟是频顑嗟嗞,口惠而实不至。而旁观已相与骇诧,以谓是所谓天下人者,何与己事,顾从而怜之耶?一旦有事,向所异视者,亦皆以外人相待,甚且从而凌之,乃始叹群之不可不合晚矣。呜呼!吾中国所以弱者,讵不坐是哉?澄衷叶君,以孤根羁沪,恃其忠信以与人接,域无中外,种无黄白,无不可以群者。数十年间,北自燕齐,西溯江汉,南暨吴越,列肆殆遍。凡执业于肆者,无有远迩,趋君之事,皆如子弟之于父兄。而君亦与同好恶,共忧乐,于是集群肆所入,得金钱二万,存放生息,以赡故友之父母妻子,贫乏不能自存者。厚薄有等,久暂有制。嫠无依者倍之,其尽瘁以死,死而家无告者又倍之。条理精密,具所勒章程中。草创甫定而公遽卒,同人承其意,名之曰怀德堂,示不忘也。论者徒知君待友之厚,故能合群,策群力以成其昌大之业,不知君之所志固不限此,此特其见端耳。使天下皆志君之志,则虽九万里之远,五大洲之众,且无不可合为父子兄弟之亲,何有于乡闾族党之困苦号呼而不为之所耶?故余于澄衷蒙学之建,既为之记,又书此以广其意云。
(据黄警顽编著《杨斯盛叶澄衷先生合传》,
民国二十五年六月益新书社出版,赵鹏提供)
江南陆师学堂课艺序
江南设陆师学堂三年,诸生毕业受凭,既以蒇事,钱君琴斋裒月试诸生所为论议之文二册示謇,属抉择授梓人。謇览终册,则作而言曰:古者军将皆命卿,卿则由乡秀士而升于司徒,而升之学,而升之司马。论其贤以告王而定之,论定然后官,官定然后有爵,然后有禄,驯至于卿,则大成之材。而夏官司士诸子之所掌,则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庶子,国之选俊与其游倅皆隶其教治而听其戒令,修德学道,合射考艺,职事出入于宫伯师氏保氏大司乐乐师大胥,大胥之间,是[昌]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庶子,国之选俊与其游倅者,习其教治戒令,躬其道德射艺,以备为卿。周虽尚文,然由是可知三代无不可卿之将,无不学之士。世教衰,学术圮,将不读书,卿大夫士不知兵,卒由乌合。间有一二天授之之才,忠勇智略,崛起行伍,佐人主成功名,瞢者遂以为将果不必读书,兵果武人事,卿大夫士不知,不害其为卿大夫士。嗟乎!以间有之事例常,傎已。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为弃之”,信乎其弃之也!宁惟弃民,国与受其祸。钱君游东西洋十馀年,驻德意志尤久。德国以陆师雄欧洲,其将帅士卒皆出于学堂,其学讲明于旗物金鼓之节,进退坐作之方,图山林川泽道路之险,而规沟池堤垒树渠之防。钱君既深究其意,而大府又卒倚任之,率德之导师甄陶简练,至于三年,尽传其成法。往岁德藩王享利、美利坚使康贝阅诸生操,鼓掌忭赞,以为中国兵可强,人才真足用。钱君不负诸生矣。是册也,存其真,示他行省,江南学陆师子弟艺如此,抑使诸生晓识不欺之义。夫不欺,忠义之本也,师德之成法以讨国人,而训之以忠义,兵如此,天下莫强,区区章句之利病,奚竞焉而抉择?钱君曰:诺。遂书所语以归之,而为之序。光绪二十五年岁在己亥十一月既望,通州张謇。
(录自《江南陆师学堂武备课程》所附,
原本署名误作“张骞”,此径改。赵鹏提供)
云龙砚铭
光绪乙巳正月,友人徐寿慈赠澄泥云龙大研,博八寸,长尺有五寸,重三百四十八两。謇有感于《易》之言龙也,为之铭曰:
飞不在天,见不在田。或跃在渊,进退乾乾。世以为大而难用,而嘘云以自全。
(据北京保利2016年春季拍卖会拍品图片,赵鹏提供)
致金沧江
(光绪八年)
昨拙诗稿,度叟携去必将有和。原稿仍望见还,无副本也。沧叟。謇。十月四日。
(据原件图片,赵鹏提供)
致金子熙
(光绪二十三年)
子熙公祖尊兄大人阁下:鄂振收据,比由兰宾奉呈,其溢数已代筹讫,同是济人,不足论。通厂为保守本地利源,消息沿江商务,竭蹶两年,昨始告成。新宁拨公款五万,商局对拨四万,益以他处商股廿五万,正股已得。其新股七万五千(与盛太常合招十五万之半),方见端倪。新宁比电饬沈武两道、高知事分集,不知如何。鄙意兴通海之利,能即用通海之赀消息其间,则楚弓楚得,其利益固。石港向有公中闲款二万馀,闻系月息六厘,今厂乃八厘,于公不为无益。若较量措地安危,则厂合官商本五十万,或当胜于十万、八万之典,又当胜于一万、八千之铺,似无所用其踌躇也。诸仗荩筹,无任感荷。馀由立卿面述。厂章奉览,即请台安。治小弟期张謇顿首,九月望日。
公款如果拨入通厂,请一面禀知盐院,一面见复。当令商董请期照收,呈缴股票。弟亦当告知新宁。通厂有关大局,想公忠在抱,必能亮之。謇再顿首。
(据2016年某微拍拍卖品图片,赵鹏提供)
题水绘园补禊图
(光绪三十三年)
《水绘补禊图》,范廉泉明府宰如皋时所作。范牧通州后居如三年,主张树屏尊人所,树屏尊人锡九先生,范宰县时,考试识拔之士也,范归云南时以此卷付焉,亦韵事也。昔之牧令风趣尚如是,《下泉》《匪风》,吾乌乎言之!树屏尝问字于余,示余图,为言其事如此,遂书以归之。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张謇。
(据拍卖品图片,赵鹏提供)
致徐积馀
(光绪三十三年)
积馀大公祖仁兄大人大鉴:闻公有赴引之说,陶帅肯听公行否?下走极愿公之多留数年也。辛苦待之,安知不都转使耶?改良盐,鄂销情形迄不能得,现王翰甫世兄去,或可得其底蕴。援例请运鄂自销咨文,承教备上,乞即商之天水(是否可行,祈随时见告),即能行,费事已不少,不行则受亏殊巨。何怪中国人皆习于老成持重,事事守旧为安。大生股东会二日而竟,赖此明心迹而轻担荷。报南田五年四万二千馀圆矣,止买得谣言一场、党魁二字耳。公谓可以数语释之,何其浅测此公也。敬请大安。议案不日奉上。弟謇顿首。八月七日。
(2016年某微拍拍卖品图片,赵鹏提供)
复江督电
(光绪三十三年)
号电谨悉。前因购运仰米平粜、垫款至巨而急,故商借十万。商务局息款,是厂照章应缴之款,是另一事,绝不相涉,且已与绍延迭次接洽,请询便悉。莘言别有作意,现且不止此一端,心知之而已。謇。[回/迥]
致商务局王电
厂息付期照前议,无改。謇。[回/迥]
(以上两电据南通市档案馆藏大生
沪帐房《号信》第一册第52号附件)
致大生纱厂股东函
(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四)
○○先生鉴:敬启者,大生纺纱公司七月二十三日开股东大会,前已登报。遵章应先举查帐员,所有选举查帐员之规则,前经呈请督部核准,兹特奉布。请按照所开规则,于股东户名内,就资格合宜、来往便利之人填票推举,尽月杪寄到,以便呈请督部派员,亲临监视开筒,不胜盼切。规则附呈台览。敬请大安。经理人张謇顿首。
再,会期在即,远道股东预计程期将届,务祈及早命驾,于会期前一星期到厂,布置庶觉从容。合并声明。
(据南通市档案馆藏大生沪帐房
《号信》第二册第115号附件)
致吴寄尘
(民国四年)
季诚世讲鉴:内人为医牙,并备喜事衣饰去沪,帐房如可住,即住帐房。衣饰之选配斟酌,即烦兄与聘三协助,其价以一千圆为标准。内人医牙、零用以二百圆为度。琐事屡烦,感荷之至。即请旅安。张謇七月一日。
(录自嘉德拍卖会拍品图片,赵鹏提供)
致吴寄尘
(民国十一年)
秉初交示来函,沪市如此,亦人民之大厄,宁会议亦恐不能遂有良果也。与张、孟函,请封好转致。日来甫可将六七百件字债了清,然已极三星期之苦矣。季诚世兄。謇。五月廿二日。
(录自嘉德拍卖会拍品图片,赵鹏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