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章开沅教授逝世三周年学术座谈会”发言选登•

感人至深的思念

——追忆章开沅教授

（2024年5月28日）

黄 鹤 群

我所知道、认识、了解章开沅教授的时间比较迟。2012年以前，只知道章开沅在近代史方面，是很有研究的一个历史教授。2012年5月，我参加了一项重要的活动后，方知章开沅教授是我国近代史研究的杰出专家，是张謇研究的开拓者，是天空中一颗闪亮的星星。

那是2012年5月20日，我代表南大南通校友会，去参加南京大学110周年校庆。期间，南京大学除了在仙林校区体育馆召开全校师生及校友代表参加的校庆大会以外，还召开了第五次全球校友会代表大会。会上，有两件事对我印象特别深刻，至今记忆犹深，难以记怀。

第一件事，是校党委书记洪银兴在庆祝大会说了众多方面的感谢，其中之一是感谢南通的校友会，为仙林新校区的建设作出了贡献。这说的是，2019年，南大仙林新校区的建设未能达到序时进度。招生通知已发出，告示天下，但新校区建设滞后，离交付时间相差距离很大。校党委十万火急。于是想到了南通校友会、时任南通市委书记的罗一民，请他支持，动员南通铁军出山相助。后来，罗书记出面做了工作，南通调出了数支建筑铁军，一大批精兵强将，火速支援一线，终于在新学期开学之前胜利完工交付，解了南大的燃眉之急。

第二件事，南大历时两个多月的广泛评选，评出了南京大学十大杰出校友。南京大学校友还包括其前身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的校友。所以，南京大学评出的十大杰出校友，基含金量是很高的，非同一般的令人仰慕。这其中既有在海内外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研等领域做出重要贡献、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大科学家、大外交家、大企业家、大作家，也有默默无闻坚守一线的“小人物”。除了10位杰出校友个人外，新中国建国前夕抱着一腔热血挺进祖国边陲的“西南服务团校友团队”荣获了“杰出校友团队”的荣誉称号。这十位杰出校友中，排在第一位的是闵恩泽，他是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中国“两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英国皇家化学会会士，2007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感动中国2007年度人物之一，是中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者，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绿色化学的开拓者，被誉为“中国催化剂之父”，天上的一颗星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排在第二位的，是南通人非常熟悉的吴良镛先生，南京人，1944年中央大学建筑系毕业，两院院士，2011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第三位就是章开沅教授。

南大在介绍章开沅教授的简历时是这样说的：他生于1926年7月8日，男，安徽芜湖人，祖籍浙江省吴兴县，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华中师范大学荣誉资深教授、美国奥古斯坦那学院(Augustana College)荣誉法学博士、日本创价大学与关西大学名誉博士。1946年10月入南京金陵大学（南京大学的前身）历史系，后于该校肄业。1948年12月赴中原解放区，在中原大学政治研究室当研究生。1949年7月随校南下武汉，在教育学院历史系任助教、教员。1951年9月入华中大学(即今华中师范大学)，在历史系先后任教员、讲师、副教授、教授等职。1985年8月—1991年3月曾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2018年12月获颁第七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他在辛亥革命史、中国教会大学史、南京大屠杀研究、张謇研究、贝德士文献研究等诸多领域具有极高的建树，其深厚学养和人格魅力得到海内外学术界的高度赞誉。

从此以后，我开始特别关注章开沅教授了。特别是到了张謇研究中心工作后，更关注他对张謇的研究与成果。感到他不仅是一位著述宏富的历史学家，也是一位声誉卓著的教育家，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对他也更加敬仰与崇拜。

章开沅先生在担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期间，多有贡献。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位敢于仗义执言、一身风骨、富于人格魅力的知识分子。我看到一则关于他的传奇式的材料：1984年，当时进行教育改革，教育部派人到华中师范学院主持推荐会，无记名投票，推荐谁来当校长。实际上是民意测验，也就是今天的海选。选举完就把所投的票全部收走了。后来就宣布章开沅得票最多，推荐他为校长。学校觉得很奇怪，他本人更觉得奇怪。他说，我连系主任都没有做过，最大的“官”是教研室主任。我怎能当校长？这是个“历史的误会”。但教育部就认定他了，非他莫属。他对教育部的负责同志说：“那当校长可以，每周我要有两天的学术研究时间，不然我不干”。教育部也答应这个要求了。

当然，后来真的当了校长，一忙那一周两天的学术研究时间根本就没有了！。他当校长六年，没有参加过一次教育部召开的大学校长会议。有的时候是由书记参加，书记不去就派副校长去。那时候，教育部也没有哪一个说他对教育部不尊重。那时大家对教育部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没有太多的忌讳。他说：“上面让我干什么，我觉得可以就做，觉得不可以就让底下的人去应付”。

有个记者采访他时说：“你是以一个学者的姿态而不是官员的姿态来治校的？”章开沅接过话题：“说不上，我有自知之明”。他在学校内部讲，华师大是“党委领导下副校长负责制”。为什么副校长负责制？副校长比我能干，他们哪一个都做过很多行政工作，当然由他们负责。校长干什么？校长是协调他们，集中他们的智慧。他说：“我做校长，与其说我是听上面的，不如说我是听下面的。学生会主席都可以指导我。”

有人问：大学校长到底应该对谁负责？章开沅认为，大学校长更应该对学校负责、对学生负责、对老师负责，而不是只对上负责。他说，他一直主张“以生为本”（国家“以民为本”），把学生看作教育的根本。教育离开了学生还讲什么呢？他从来都认为老师要把自己的位置放正，把学生放到很重要的位置上。”

后来，我在张謇研究中心工作。关注到章开沅教授研究张謇的事了。他研究张謇起步时间早、跨越时间长、涉猎领域多、取得成果卓著，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张謇研究者的“导师”。为了研究需要，早在1962年，章开沅先生就到过南通，并从此与张謇研究结下不解之缘。从20世纪60年代初，章开沅写出了《论张謇的矛盾性格》《辛亥革命后张謇与袁世凯的关系》。上世纪80年代前后，写出《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以及《从状元到资本家的张謇》《张謇与中国近代化》《对于张謇的再认识》《张謇近代化模式的启示》等一系列论文。其中《开拓者的足迹——张謇传稿》从写作到出版时间跨度长达22年之久，是作者历经坎坷、耗费心血最多的第一部张謇研究的学术著作，也是国内第一部具有高学术水平的张謇研究的学术著作，奠定了章开沅在张謇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

章开沅对张謇的研究，确实高出一筹、独树一帜，焕然一新。这可从章开沅研究所发表的论文看，他在半个世纪的研究生涯中，完成了对张謇从政治到经济、从工业到农业、从文化教育到社会事业、从爱国主义到我国早期现代化、从张謇的人际交谊到他的道德人格等可谓全方位的研究。在此过程中，章开沅对张謇的精神世界也达到了高度认同。他指出，张謇追逐的不是昙花一现的新潮时尚，更不是浮而不实的哗众取宠。他的每一步前进都是脚踏实地的，而且又是怀有远大目标的。归根究底，他着重考虑的并非个人名利而是社会福祉，也就是乡土与国家的根本利益。他曾经公开表示，中央电视台每年都举办感动中国的十位人物评选活动。如果再要评选“20世纪感动中国的十位人物”，我将毫不犹豫地提名张謇为候选人物之一。因为他也曾经感动中国，而且其影响持续之久、事业经营之难、泽惠地区之广，都为时人所难以企及。

章开沅教授研究张謇，富有时代性、预见性。改革开放以来，党中央很重视发展民营经济。章开沅敏锐地感到，其实张謇是最早的民营企业家之一，南通是民营企业家的“圣地”，如今的民营企业家应该来南通“朝拜”张謇，全国的工商联应该到南通来办企业家学习班，学习张謇。”这是他的原话。固然，2021年7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召开了企业家座谈会，2021年11月12日，又到南通来考察，专门到南通博物苑，称赞张謇是爱国主义的典范、民族企业家的楷模、民营企业家的先贤。全国各地的民营企业家都到南通来听取张謇事迹的介绍，学习张謇精神。这一方面说明章开沅教授二十多年前的远见卓识，实在令人钦佩，另一方面说明，他的研究得到了高层领导的采纳与肯定，他的研究成果已开花结果了。

其实，章开沅先生的先见之明还不至于此。例如，他提出，“以张謇精神研究张謇”，要设立一门“张謇学”，等等，都是对我们张謇研究工作者来说，是一种鼓励、一种鞭策。章开沅在《展望21世纪的张謇研究》一文中，他期望张謇研究能够与其他学科主动对话、沟通以增进相互理解,从而合力将张謇研究提升到更高境界。他希望“南通打造张謇研究的学术高地”。我觉得，这些建议、希望都是很经典的、超前的、引领性的。作为张謇先生的家乡，南通正在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精神，彰显张謇故里特有的人文底蕴，打造张謇文化品牌。在张謇研究方面，我们张謇研究中心要集中各研究机构骨干力量，加强市内研究力量的合作，要加强与省内外合作交流，把对张謇的研究，变成“张謇学”。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一定会使设想的蓝图变为现实。

追思与纪念一个人，是为了更好地探讨总结他的一生，以启发后人，效发他做人做事的作风、品质，以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为学术、为社会、为国家做出真正贡献！章开沅教授“治学”是非常严谨的，其学风与品格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他曾说过：“学术不是求名求利的私器。”“真正的学者要具有超越世俗的纯真与虔诚。工作对于他们来说，奉献更重于谋生，其终极目的则在于追求更高层次的真、善、美。惟有如此，才能不趋附、不媚俗、不出违心之言。”他经常引用一句诗是“治学不为媚时语，独寻真知启后人。”“学风是世风的反映，学风又应成为世风的先导。学风随世风堕落，随波逐流，乃至同流合污，这是最可怕的事情。学者跟利益结合了，用自己的学术工作来追逐私利，好像也可以显赫于一时，但他们不能持续于长久。一个人要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在这些方面，章开沅先生堪称楷模。今天我们研究张謇，也要学习章开沅教授，甘坐“冷板凳”，追求真善美，敢说真话，不能随波逐流。学习章开沅教授，永葆学术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术的传承与发展中，继承学术传统，又不限于传统，永远保持开放的学术目光，永远保持着对当今社会的敏锐感知。

今天，我们追思纪念章开沅先生，应从他的治学精神入手，从他的育人精神用力，从他的开拓坚韧与宽厚精神着眼，在以他为代表的一批名家大师开创的研究张謇的基业之上，声气相求、勠力同心，共同努力，把章开沅教授的希望外化于行，内化于心，我们应该团结奋斗，共同努力，开拓奋进，继往开来，力求肩负起新的使命担当，作出新的业绩贡献。

（本文作者系张謇研究中心学术

顾问，南通市委原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