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与沈绣的“一带一路”

□ 陈 佐

十年前，习近平主席借鉴我国古代与世界各国和平交往共同发展实践，我国进一步改革扩大对外开放力度，有“一带一路”提倡。所谓“一带”，指我国沿海港口久有通往东北亚、南亚、西非等国的海上交通航线，也运载茶叶、丝绸，还有大量的瓷器出口。“一路”，指我国古代与西域各国文化交流，运输茶叶、丝绸等特产出口的陆上交通。因丝绸最为精美，出口数量较多，社会影响深远，这内陆通道就被后人称作“丝绸之路”。所以也称海上“丝绸之路”。习主席“一带一路”倡议，扩大了我国对外友好开放大门，促进沿线国家文化经济繁荣。“一路一带”不断扩展延伸加强交往，各国人民之间也加深理解，减少了矛盾。相关国家互通，促进科技文化交流和物资进出口。各国生产力提高，经济发展，综合国力也有所增强，都愿意为世界和平发展建设人类共同体而努力。

张謇先生是旧时代的儒生，他目睹封建的清代社会黑暗腐朽，为国家常受列强欺侮民不聊生而痛心。在近代“西风东渐”和国内部分政治精英影响下，也有了较强的对外开放意识。他大胆引进西方纺织机械发展生产，抽出办企业的利润搞地方文化和经济建设。当代的沈绣，是张謇办南通女工传习所，请刺绣艺术家沈寿培养众多刺绣传人繁荣起来的。教绣传艺过程中，重视精品刺绣艺术的发展和花边生产。张謇又办绣织局，将产品出口到美国。在南通女工传习所和绣织局影响下，如皋、海门等地也办女工传习所和民间绣校，培养绣女发展生产。如皋沈卓吾办的花边公司直接将绣织产品出口到国外，其它地区的绣织品也通过上海等各种渠道对外销售增加收入。这些民间特产外销与世界各国加强交往，也引进了先进生产技术和文化艺术，促进南通文化和经济发展。

所谓“沈绣”，它是刺绣艺术家沈寿在传统苏绣艺术基础上创新的“仿真绣”。这种刺绣吸收西方绘画艺术法则，所绣的物品能肖形逼真犹如原物，多次在国际博览会上展示荣获金奖。张謇先生赞美仿真绣，也为纪念创始人沈寿，故称之为“沈绣”。民国初年，张謇通过沈寿将能仿真的沈绣艺术传承到南通。经过多年努力，这种绣艺术就在南通民间扎根被广大绣女继承，并在原有基础上有所创新，工艺也有所提高。所以，这项高超绝伦的手工刺绣技艺就被国家批准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沈绣事业“一带一路”辉煌历史，主要与张謇先生有关。虽然早年的张謇并不认识沈寿，但她1904年用精美刺绣庆贺慈禧太后70寿辰、1905年偕同丈夫余觉同往日本考察刺绣教学、以及1906年任清农工商部绣工科总教习。其时，还有一批刺绣参加澳大利亚政府举办的第一次世界妇女工作大会等事情，活跃在晚清政坛上的状元公张謇，应该有所耳闻。

1910年，清政府在江宁（南京）举办南洋劝业会，宗旨是展出精美产品让众人观赏，劝导百姓学习技艺增加生产。此际，全国各省都来办展馆，占地千亩。除我国数计百万的精美展品外，还有英美德日和东南亚等二十多国产品参与展览，所以是我国第一次举办的世界博览会。该会历时近半年，参观者很多，每天人山人海，总计达30余万人。张謇也是劝业会负责人，任研究会总干事，负责劝业会展品的研究和评审工作。其时，农工商部绣工科的刺绣也在京畿馆展出，这批绣品题材丰富作品精美，尤其是沈寿绣的意大利皇后肖像最为突出。为评审众多刺绣产品，绣工科总教习沈寿被清政府聘为绣品审查官，到劝业会上班就与张謇相识，并在他领导下工作数月。张謇赏识这位业务精通的绣品审查官不但学识渊博，而且评审认真做事大公无私。由于沈寿刺绣的意皇后像精美绝伦评为一等奖，经总审查长张謇批准后对外公布。此绣像荣获大奖的消息传开，意大利驻华公使闻讯亲自到场参观，为作品精彩而感动，立时诚邀其作品，明年参加意大利都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因意国君后绣像确实精美无比，在意大利展出时意皇偕皇后都来参观，其新闻立即在世界各地传扬。展评时，该绣被评为“世界至大荣誉最高级之卓越奖”。据说此奖，在这届博览会中仅评选出两个，可见此荣誉是至高无比的。

民国后的1915年，沈绣艺术作品在张謇的主持下参加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世界博览会”，不但获得金质大奖，还荣获了银奖和铜奖。沈绣能获得如此辉煌成就，是因为重视世界博览会事业的张謇正担任北洋政府农工商总长，负责这方面的组织和领导工作。鉴于我国以往参加的世界博览会都没有取得应有成绩，张謇深感痛心。1913年9月，张謇进京入政府内阁任农工商部总长，不久得悉美国旧金山市将举办巴拿马世博会，就设立专门机构，指导全国各地准备参展事宜。为中国馆有较好的展陈效果，派遣专家前往旧金山筹建中国馆。在张謇指导下，他们按北京旧皇宫的太和殿模式修建。这个中国馆有高大的正馆、东西两侧也有偏馆，还有亭台、塔、牌楼等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拱壁，优秀的中华民族建筑群特色显现非常优美，令各国参观者赞叹不已。中国馆内部高大宽敞，占地5400平方米。中国参展物品，也由各地组织预选，运往旧金山的展品共有2000吨，分两批送达。南通预选的参展产品也在南通女子师范学校礼堂展出，时兼全国水利总局总裁的张謇乘视察江淮水情之机，在1914年11月回南通观看了预展产品，对女工传习所提供的这批参展作品表示满意，会见沈寿夫妇时肯定他们的成绩。为沈绣产品有更好展示效应，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印制了一份宣传帖子，将在现场分发。正式参展的绣品，派沈寿丈夫余觉护送到美国。

举人余觉学识渊博，他书画皆能还善交际，对中国的刺绣也非常了解，与沈寿结婚后，曾“半日读书，半日研绣”，指导妻子改变原有刺绣风格，在“画绣”艺术方面多下功夫，沈寿的绣艺水平就迅速提高。在余觉组织下，献绣庆贺慈禧太后七十寿辰活动成功，太后赏赐了“福”“寿”两字给余沈夫妇的故事也成为佳话。从此沈寿扬名天下，并获得赴日本考察，回国后进京教绣创办清农商部绣工科的机会。夫妻俩在京教绣成绩显著，并有研究仿真绣的条件，绣制的意皇后绣像能在劝业会和意大利获奖。1915年春，余觉护送中国绣品到旧金山，在中国馆内亲自布置停当。还以中国政府观光团成员身份，参与了博览会的有关活动，获取各种讯息供张謇参考。

由于旧金山的中国馆地方大、建筑宽大宏伟，内部陈列的展览品不仅数量多题材丰富，而且品质也很高。因此，就得到主办方美国政府重枧，着意加以宣传。4月22日上午，中国馆将正式对外开放。会场总理将此日定为“中华日”，美国政府高官和社会著名人士也到场庆贺。那天，中国馆门前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美国陆军仪仗队持枪在阶前列队。门前一边是中国会馆的合唱队，一边是美国的交响乐队。宣布开馆时，升中华民国的国旗，奏响中国的国歌。此时空中还有飞机盘旋，撒下了许多传单。中国代表团主席和会场总理讲话，余觉等中国代表团成员在门前列队迎接宾客，剪彩开馆引导众人入内参观。

张謇亲自精密组织的中国展品在旧金山博览会上取得轰动效应，盛况空前一扫以往各届博览会耻辱是史无前例的。这届博览会，中国展品受众多参观者赞美。经组委专家评审，中国获得大奖章57枚，金牌258块，获奖产品共1211个，盖过参展各国。仅刺绣产品一项，即由中国南通的女工传习所包揽了金银铜三大奖。其中获金奖的作品《耶稣像》，就是所长沈寿绣制的。南通本地的刺绣教师施宗淑也在张謇和沈寿培养下，绣成《牧马图》获银奖。组织领导参加这届博览会的张謇因在国内忙于其它国是没有到场，但中国馆的成绩最为优秀，所以组委会也向他颁发了博览会金奖作纪念。

1926年，张謇又组织女工传习所的刺绣参加了美国费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荣获甲等大奖。此是团体奖，说明送展单位的刺绣数量较多、品质最优秀。此次沈绣荣获大奖的消息传来，正是张謇先生辞世之时，整个南通城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无人将此喜讯宣传报道。加上传习所以后在日寇侵占南通时匆忙解散，馆内资料全毁没有传存到后世。费城世界博览会上沈绣获奖讯息，是我借阅《中国和世博会》一书中发现的。此书是上海图书馆为配合上海举办世界博览会编印的，只有费城世博会中国产品获奖的类别名称、等级和获奖单位名称记录，没有载明具体的获奖作品名称和制作者姓名讯息。

沈绣艺术能在南通植根不断繁荣发展，当年是得到张謇先生的重视和扶持。新中国成立后，沈绣艺术也得到社会关注重新发展。张謇和沈寿培养的那批沈绣传人也获得党和政府关怀，激发了她们向青年一代传艺的工作积极性。在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留下的资料中，该所1972年至1981年的十年间，曾有500余件作品，经有关部门组织在20多个国家展出，其中主要的展出品就是沈绣艺术杰作。

为了繁荣中国刺绣艺术品的生产和对外贸易，1920年8月，张謇先生曾在女工传习所教学楼东侧创办南通绣织局，沈寿任局长，驻局主持各项事务。也是张謇先生主导，在上海九江路南通大生办事处设立绣织局办事处，筹集刺绣和花边产品准备外销。在美国纽约市的第五大道，设立南通绣织局办事处，由美国留学生陈仲久任主任，组织沈绣艺术精品对外展览，销售国内运来的刺绣和花边工艺品。由于中国绣织产品精美绝伦，尤其是沈寿刺绣的那件《倍克像》展出，更引起美国报纸连续报道，吸引了众多顾客和观众。正在美国西海岸的女演员倍克闻讯，亲自前来参观。见肖像精美俨如本人，就想按价付3000美元购买自己珍藏。但国内的张謇闻讯，立即回电指示“此乃国宝，只展不卖。”后来此绣回到国内，如今由南京博物院珍藏，是国家一级文物。由于世界经济危机影响，南通绣织局不久停办，但它开创的中国刺绣艺术品对外销售的模式为后世树立了榜样。例如新中国成立初年，南通刺绣合作社就有沈绣精品出口，虽然数量较少，但为以后的工艺美术研究所发展外贸和生产开了先河。1973年，研究所就为日本加工刺绣和服，在海门等各县建办了20多个加工点，20多年培养了大批刺绣人员。早年的刺绣合作社在沈绣艺术基础上，建立缝纫机绣车间发展生产。机绣速度快，生产成本低，产品畅销。城市工厂生产规模有限，就在农村建办加工厂扩大生产。海门叠石桥地区距南通市区不远，近水楼台先得月,绣品生产和市场不断繁荣，改革开发后发展起来的国际绣品城产销两旺，还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三大纺织品市场之一，产品畅销全球年产值数百亿元。回顾这些沈绣的“一带一路”历史往事，无不与张謇先生思想开放，重视沈绣产品和对外销售有重要关系。在精品沈绣研制方面，如今事业最为活跃的是江苏凯利绣品有限公司，它团结众多海门绣女建办了沈绣艺术研究会和沈绣艺术传承发展中心，在刺绣中研制新产品，也努力培养新人。在习近平总书记领导下，中国的“一带一路”更加繁荣，沈绣与各国互访方便快捷，不少沈绣精品就销往日本、美国、英国、俄罗斯和非洲各国，它扩大了中国刺绣文化的影响，也增进了各国人民之间的友谊。

（作者单位：南通市工艺美术研究所）

（原载《张謇研究》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