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如昨——追忆世博百年历史上的中国第一人

（长江文化与苏商精神②）

赵明远

（来源：“方志江苏”公众号 2021-03-30）

第五大道（Fifth Avenue）是美国纽约市曼哈顿一条重要的南北向干道，位于曼哈顿岛的中心地带，由南至北有帝国大厦、纽约公共图书馆、洛克菲勒中心、圣帕特里克教堂以及中央公园等，附近有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惠特尼美术馆、所罗门·古根汉美术馆等著名的美术博物馆。在60街到34街之间的第五大道，则被称为“梦之街”，因为这里聚集了许多著名的品牌商店，近百年来这里是全球租金最为昂贵的零售业场所之一。然而在1920年，竟有一所来自中国小城市南通的艺术品公司——南通绣织局分局在此开业，这不能不令人称奇。

▲ 美国纽约第五大道南通绣织局

虽然早在清代，南通的棉花和土布已有出口，但这并不是由南通人主导的。南通产品主动出口，是从参加世界博览会开始的，而这主要得益于张謇超前的博览会思想。

▲ 张謇

早在1901年，张謇曾撰写一篇《变法平议》来系统地论述自己对新政变法的主张，其中在“工部之事”一章中首次提出了“开工艺院兼博览所”的意见，他说：日本能够以商业抗衡欧洲列强，是因为他们能够对外输出“熟货”即制成品，而不愿意以“生货”即原料提供给欧洲的工厂，因为“以生货与人而我失工之利，以熟货与人而我得分人之利”，张謇建议在沿江、沿海的省会及通商大埠，仿照日本开设工艺厂，发展制造业；他特别强调：博览会尤其有益于工艺制造业的发展，因为博览会“良楛并陈生竞心，新奇多见生巧思”，就是说，精良与粗劣陈列在一起可以激发人们比对竞争的意识，多见识了新奇的作品就能够产生很多巧思创意。通过开办现代博览会展场所，陈列各种工艺制品，倡导人们从事工艺制造，促进实业发展，所以当时博览会被称为“劝业会”“赛会”。

如果说此时张謇的博览会理念尚是受到改良派人士的思想影响，主要是从书面材料上得到博览会的信息的话，那么1903年张謇应邀赴日本参观大阪博览会，则让他对博览会有了更直观的感悟。他先后8次前往博览会场参观，其场面之大，物品之甚，让张謇大开眼界，感慨万千。他由此对日本明治维新以来在实业和科技方面的成就有了直接全面的了解，并更清楚地认识到博览会与“殖产兴业”的关系。他从此对博览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次博览会上还专门设有参考馆，展陈各国出品，张謇对中国参展情况十分关注。此次来参展的有江苏、湖北、湖南、山东、四川、福建等六省，但展陈的多是汉瓦当、唐经幢之类的古董，他不禁感慨道：博览会是拓展未来，拿这些旧古董摆在博物院还差不多，不应到博览会上来展出。张謇遗憾地指出：通州海门出产的墨核鸡脚棉，吕四真梁出产的盐，“皆足与五洲名产争衡”，却没能参加博览会，实在是组织者的责任。

此后，时任商部头等顾问官的张謇参与策划了中国参加1906年的意大利米兰渔业国际博览会事宜。此次博览会中国商品虽然陈设面积不大，数量有限，但计得奖牌、奖凭有百余张，而且“赴会参加商等多得微利”，效果较佳。张謇创设吕四同仁泰盐业公司产盐获得头等奖，颐生酿造公司的颐生酒、颐生罐洁公司的罐食同获金牌。这是南通产品首次在国际博览会上获奖。 

对于此次参赛，张謇提出了两方面至关重要的建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清政府政策的转变。张謇认为过去中国商人参加历届博览会收效甚微，主要原因之一便在于委派洋人操办，没有调动民间参赛的积极性。张謇建议此次渔业博览会一定要合官民之力，为清政府接受，初步摆脱了洋人把持的旧格局。这是中国博览会史上的一个重大的变化，张謇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张謇还提请清政府要注意此次渔业国际博览会所暗含的领海主权问题，他指出“渔界所在，即海权所关”，而中国因渔政久失，政界多不知有所谓海权，应趁这次召开渔业博览会之机，绘制海图，以表明渔界，同时表明领海主权。这种见解在当时是非常难得的。清商部接收张謇的建议设局绘制“江海渔界全图”，先后绘制完成中国海总图五幅、沿海七省分图七幅，并以中、英文作详细注释。

▲ 张謇

中国除参与国际博览会外，也开始尝试自己举办博览会。1910年6月至11月于南京召开的“南洋劝业会”最具代表性。这是晚清中国的首次全国性博览会。此次博览会共22个行政省提供了展品。此外，东南亚、英国、美国、日本、德国等也都有展品参展。整个博览会历时半年，参观人数达30多万，其规模与影响力不亚于世博会。

▲ 劝业会牌楼

▲ 劝业会展览馆

以张謇为首的一批东南绅商对这次博览会的成功举办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是这次博览会的实际组织者。张謇还被委任为南洋劝业会审查长，负责主持审查展品。南洋劝业会促进了中外实业家和商人之间的交流，日本和美国都曾先后派出实业代表团前来参观考察。由于美国实业代表团的核心人物大赉对通过民间交往扩大对华贸易和加强在华投资抱有极大兴趣，以张謇为首的东南绅商乘此机会积极开展了所谓“中美国民外交”。此次“中美国民外交”有一项重要成果就是双方商谈了中国赴美参加拟议中的博览会问题。

▲ 南洋劝业会场全图

1912年2月，美国为纪念巴拿马运河的落成宣布将于1915年在旧金山举行“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并向世界各国发出邀请。张謇于1913年出任民国农商部总长一职后，主持筹备赴美博览会事项，他设立了筹备巴拿马赛会事务局，负责展品筹集及各项准备工作，组织一批实业家组成参观团赴美考察，他说：参加博览会可以“树海外贸易先声，为国内赛会前导。联友邦之情谊，促商业之进行。数善毕臻，裨益匪浅”。

由于张謇等人的精心组织，这次博览会中国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出品共获奖1211枚，其中大奖57枚、名誉奖74枚、金牌奖258枚、银牌奖337枚、铜牌奖258枚、奖词227枚，大大提高了中国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声誉。张謇本人也因其突出成就而获得巴拿马博览会的“大奖(Grand Prize)”。

▲ 张謇获得的巴拿马博览会“大奖凭”

南通在这次博览会上有多个展品获奖，其中南通女红传习所所长沈寿所绣的《耶稣像》获得大奖，引人注目。

▲ 沈寿

沈寿（1874-1921），原名云芝，苏州人。自幼学绣，十四、五岁时绣艺已名扬姑苏。1904年，其作品《八仙上寿图》和《无量寿佛图》被送入宫中为慈禧太后七十寿辰祝贺，慈禧见了大喜，亲赐御笔“寿”字，沈由此更名。清廷还授予她四等商勋，并于农工商部下设绣工科，由沈寿任总教习。1905年，沈寿赴日本考察工艺美术，她从日本美术绣、欧洲油画、摄影艺术中得到很大启发，开始探索中国刺绣新的表现形式。

▲ 沈寿作品《耶稣像》（上）、《意大利皇后爱丽娜像》（下）

经过艰苦努力，沈寿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刺绣艺术体系——仿真绣。在艺术思想上，仿真绣以写实为宗旨，追求物体的自然形态，光影层次的立体效果，在技法上，继承传统针法外，吸收日本刺绣中的虚针、肉入针技术，并创造了旋针、散针两种新针法。仿真绣的创立，改变了延续千年的传统艺术表现手法，将中国刺绣艺术带向一个全新的领域。这期间，沈寿成功绣制了她的第一幅仿真绣作品——《意大利皇后像》，这幅作品首次在南洋劝业会展出，倍受推崇。次年又在意大利都灵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上展出并获最高奖。会后，清政府代表将此绣作为礼品赠送意大利皇后。

正是在南洋劝业会上张謇认识了沈寿。他看到了《意大利皇后像》后，惊叹“精绝为世所未有”，为沈寿刺绣技艺和艺术修养所折服。张謇认为刺绣是中国妇女普遍熟悉的一门艺术，如何使广大妇女掌握更高的技术，然后通过组织商品生产的办法来帮助她们的自强、自立，女子职业教育是一种可行的手段。于是张謇决定建立一所刺绣学校——女红传习所，他向沈寿发出了邀请。

▲ 张謇于1914年创设女工传习所，聘沈寿任所长；

1920年增设南通绣织局

1914年8月，沈寿应聘来到南通，主持女红传习所的创立。在通期间，沈寿又完成了一幅旷世杰作——《耶稣像》。作品以写实手法，运用各种针技、上百种色线，将耶稣遇害时头戴荆冠、血迹满面、两眼失神的痛苦表情刻画得淋漓尽致。这幅作品在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荣获一等奖。此后，沈寿又完成了她最后的代表作——《倍克像》。这幅作品以美国名伶倍克的相片为蓝本，根据自己的刺绣光影实践经验，运针配色，将倍克表现得惟妙惟肖、光彩照人。

到1920年，女红传习所已培养出一批人才，绣品亦多。维持学校经费，解决女工生计，张謇创建了南通绣织局从事绣品经营，仍请沈寿兼任局长。除了供应绣品外，绣织局还经营发网、花边等手工艺品。为了“倡海外贸易，表示中国手工”南通绣织局在纽约第五街开办了分局，在瑞士、意大利等地建立销售部，南通刺绣进入了国际市场。南通绣织局积极组织绣织品参加世界博览会和国货展览会，为打开对外贸易局面而开辟了一条新路。

▲ 张謇、沈寿等与女工传习所第一届研究班毕业生合影。

前排左起：施宗淑、沈立、张謇、沈寿、金静芬

▲ 女红传习所学员在刺绣

中国民族工商业者通过参加世界博览会，“各竞其长，而短者取人之长而自益。”扩大了眼界，提高了自身素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中国的企业家抓住时机，积极开拓海外贸易，中国整个对外贸易出口增加，民族资本主义得到较快发展，其中参与世界博览会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作为一位富有远见的实业家，张謇较早地认识到博览会的作用，积极投身于中国近代博览会事业，积极倡导，竭力推动，把竞争、开放的意识带入实业界，为中国近代博览会事业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作者简介：

赵明远，现任民盟南通市委员会专职副主委，南通市政协常委，江苏省地方志学会理事，南通市历史学会副会长，江海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南通大学张謇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主要编著：《南通濠河文化》《通商与通商精神》等。

文章来源：南通市地方志办公室

审核：高红强   发布：赵阿丽   

  美编：张一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