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文化”命名研究的历史锚定

——读《江海文化概论》一得

□徐仁祥

虽然“江海文化”的概念已经成为南通从官方到民间比较通行的提法。但是作为一种文化“意象”，“江海文化”这一名称在学术界还存在争议。这无疑会成为人们叙述、诠释、研究南通地域文化的一个障碍。江海文化研究会新近问世的原创性理论著作《江海文化概论》，著者在《江海文化释义与研究概述》一章中，逻辑自洽地从学理上为“江海文化”的命名提供了几近完美的充足理由，为学界的争论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为我们自信地使用这一名称提供了强大的学术支撑。

《江海文化概论》首先从中国地域文化的命名方式、江苏地域文化的分区和命名，来推演江海文化命名方式的可行性，进而再进一步寻找文献依据，引用《尔雅·释水》界定“江”的原始语义专指长江，从词汇的原义出发，论证了“江海文化”用于专指长江三角洲的地域文化是确当的。然后，又对狭义长三角15个市范围的地域文化进行梳理，剔除已经公认、自认划入江淮文化、江南文化、海派文化的城市，令人信服地推导出“江海文化”完全可以被以南通为主的长三角北翼独享的结论。

美国当代逻辑学家和哲学家索尔·克里普克的命名理论认为，“专名”的指称通过“初始命名仪式”确立，并通过因果历史链条在语言共同体中传递。从而成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定名。针对那些认为“江海”命名缺乏排他性的批评，《江海文化概论》著者爬罗剔抉浩如烟海的地方文献，梳理出“江海”虽然作为非严格性的指示词，却在南通跨越千年的命名谱系中，揭示出了传播链条的延续性和完整性。五代墓志铭称南通为“江海之奥府”，北宋《太平寰宇记》以“江海之际”、南宋《舆地纪胜》《方舆胜览》以“江海之会”“濒海控江”描述通州地理特征，明代方志确立“江海门户”的称谓，这些历史文本构成了命名链条的锚定点。而生活在南通后人则以江海指代南通，张謇自称“江海野老”；纪念革命前辈刘瑞龙的专著取名《江海赤子》。“江海儿女”“江海大众”“江海人才”“江海之子”等等已成为南通人民常态化的自我称谓。“江海”也被用于各类特定名号来代表南通地方延续至今，从1941年苏中四分区农民协会编印的《江海大众》到1945年苏中四分区青联会出版的《江海青年》，从1942年苏中四分区根据地创办的《江海报》到今天的《江海晚报》《江海纵横》杂志、《江海春秋》杂志；从“江海平原”“江海大地”等南通地域的通常称谓（江海平原‌空间范围‌：‌西起‌靖江孤山‌东至‌启东圆陀角‌北界‌如东洋口镇古长江口，主体位于今南通市辖区），到“江海志愿者”“江海大讲堂”“江海博物馆”“江海先锋网”等等各领域的使用，“江海”是南通历时长久的地域文化意象，早已经深入到南通地域文化中并且得到了广泛的认同。这种历史连续性使得“江海文化”成为包含特定历史经验、集体记忆和文化实践的刚性指示词。即便存在“崇川”“扶海”等替代选项，即便存在“全国江海交汇地皆可称江海文化”的质疑，只有南通地域文化与克里普克的命名理论最为吻合：命名有效性取决于共同体实际使用的因果链条，而非概念本身的美学价值；“专名”的本质在于其跨世界的同一性，而非描述性特征的可复制性。

回溯历史，上世纪90年代，南通一批有识之士在研究南通地域文化时，频频使用“江海文化”这个概念，这可以算初始命名。2001年，南通市委正式提出“江海文化建设”，相当于在官方重启命名仪式。此后历年中共南通市委、市政府的重要文件、报告均会强调“江海文化”或“江海特色文化”建设。2005年成立的南通市江海文化研究会，将理论探讨和应用研究有机结合，编辑出版了《江海文化丛书》《南通市农村文化遗产名录》《南通家谱撮要》等专题书籍，并通过《江海文化研究》会刊和“江海文化”公众号加大江海文化传播力度，多视角多层次展现江海文化的深厚积淀。可以无愧地说：在学术上南通对“江海文化”研究最早、成果最丰富；从官方到民间，南通对“江海文化”概念的运用、宣传、塑造、推广方面也最早、最持久。30多年来，当“江海文化”成为政府文件的高频词、学术研究的主题词、市民生活的常用词时，这个“专名”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从命名到定名的“因果的、历史的”合理性跃迁——亦即印证了克里普克“专名通过共同体使用确立实在性”的论断。面对世人疑惑的目光，南通地域文化，完全可以谦恭但大声地自报家门：我就是“江海文化”。

名称不仅仅是语言文化符号，而且是承载集体记忆、存续文明基因、规范社会秩序的基石。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但正如著名学者易中天所说：“命名原本就是自找麻烦，很难有某种方式能做到绝对准确并毫无争议”。《江海文化概论》著者迎难而上，以严谨的治学态度、严密的逻辑思辨，论证了以“江海文化”之名概括南通市行政区划范围内的地域文化的合理性，锚定了它的不可替代性。其意义在于：不仅为“江海文化”理论研究的深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解读南通移民文化、盐垦精神、近代工业文明等特质，而且如同本世纪初“中国近代第一城”的命名研究一样，将有助于提高南通的知名度、美誉度。

（《江海文化概论》，尤世玮、赵明远主编，广陵书社出版）

（原载《南通日报》2025年6月27日第A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