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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张謇思想道德观念的历史意蕴和当代价值
时间: 2024-02-19     次数: 816     作者: 沈振元

 

谈谈张謇思想道德观念的

历史意蕴和当代价值

 

沈振元

 

中国的思想道德文化渊源流长,具有历史的传承性。历史上一般的知识分子总是学习继承先贤的道德文化,然后又逐步融入当代的道德文化。张謇先生生活在晚清、民初,这是个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十分尖锐的时期,也是社会激烈动荡,被称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时期,他一方面学习汲取中华民族长期形成和积淀下来的思想意识、道德规范,同时又吸收其所处时代的思想道德观念,形成了具有张謇个性特征的思想道德观念,既有历史意蕴,又有当代价值。这是个值得我们认真研究的课题。

一、张謇思想道德的历史意蕴

纵观张謇思想道德的发展过程,始终离不开儒家伦理这个核心,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养成儒家伦理型人格。正如《大学》所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其中包含了个人伦理、家庭伦理、国家伦理。

修身为做人。古人以君子人格为典范,因为君子具备了很高的素养:“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在行动上做到恭、敬、惠、义,自然可以称之为有道德的君子了。

张謇并不在乎人们宣扬的君子品格,他们把君子视为仁者、智者、勇者的“结合体”,有不忧、不惑、不惧的精神。张謇主张孟子的“人皆可以为尧舜”。也就是说,人人都可以为君子,他对学生说:“士成士,农成农,工商成工商,进而为持廉尚耻之议员、官吏,推而为有勇知方之海陆军。人人皆有学,学皆有实,秉礼而自处,明义以处人。”关键在修身,处理好心、行、辨三个方面的事,即一要有良心。他说:“道德者,良心而已。”有良心,就有廉耻,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有信誉。结论:“人可以穷,可以死,不可无良”。没有良心,就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二要笃行。张謇认为,做事“惟公诚而已,公不自利,诚不自欺”。强调要有公心,不要有私心,做事诚实,不弄虚作假。三要辨明利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孔子:《论语·里仁》)。义利之辨,历来是儒家思考的最深层次问题,也是天理与人欲、道心与人心矛盾的集中反映,因而成为检验君子与小人的试金石。张謇对利义之辨十分严格,清光绪八年(1881),张随吴长庆赴朝平乱,立下赫赫战功,朝鲜国王宴请他,并授三品官服,请他当“宾师”;吴长庆等人因张謇功大,准备“会折特荐”,破格任用;李鸿章、张树声等高官重金聘用,均被张謇回绝。可见张謇言行一致,利义分明,品格高尚,令人敬佩。

齐家重伦理。齐家,即整治其家,由于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组成的,涉及一系列的伦理关系,其中孝弟是核心,孝,指对父母、祖先尽孝道,弟,又称“悌”,指顺从兄长。《论语·学而》云:“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家庭是宗法社会的基础,中国的知识分子常常从家想到国,从对父兄的孝弟想到对君王的崇敬与爱戴,形成中国特有的家国情怀。使真实可感的家庭伦理道德与国家的道德观念统一起来,正如孔子所说:“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因此,家庭的伦理道德便成为社会伦理道德的雏形。因此,人们把“孝”提到很高的位置:“孝,德之始也”(见《礼记》);“孝,德之体也,教之所有生也”(见《孝经》)。因为它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不可或缺。

张謇对这套伦理道德深信不疑,并身体力行,他对父母乃至叔兄敬重有加;对儿子关心、爱护、指导可谓呕心沥血,对“齐家”亦有很深的研究。他认为:“国与家相消息而维系者也,国积民、家积族。民不竞不智,不智故日安于惰而流于弱,弱故外侮得而乘之;族不竞不才;不才故日离于独而澌于微,微故强宗得而藐之。”强调了“国与家相消息”的关系,而且提出民须竞、智、强的道理。接着,他进一步指出:“善谋国者必智其民,善谋宗者必才其族,智之才之之道,必使不惰而奋于勤,不独而萃于群。群生竞力,勤生竞心,而国乃存,而家乃兴。”若照此办理,则“教养之本,巩于一族。士竞学,农、工、商竞业,而天下乃无不大之族,无不昌之国”,这确实是一个无比美妙的设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清政府的灭亡,这个美妙的设想终成破灭为泡影。

以天下为己任。我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常以天下为己任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也是中国传统思想道德的最高境界。孟子说:“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他心中激荡着对祖国的责任心和对历史的使命感。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包涵着他心系天下,情系人民的道德情怀。天下,指中国,包括中国人民,自然也包括当时的君王,儒家一向倡导“民本思想”,主张爱人,将自己对亲人的爱,扩展开去,形成对天下人的大爱。正如孔子所说:“泛爱众而亲仁”。强调设身处地,推已及人,友善和谐。他们谋道而不谋食,忧道而忧贫,不计较一己私利,为众人谋公利。从某种意义上说,国家的利益与民众利益具有一致性,爱国家和爱民众也具有一致性。清朝初年海门有个进士叫丁腹松,他在中进士前告诉学生:“致君泽民视臣之大小耳。大臣以致君为泽民;小臣以泽民为致君。”说得多好啊!他不仅把致君与泽民融为一体,而且应时而动,因位而行,从实际出发,为国效劳,为民服务。

张謇忠于祖国,热爱人民。在他的心中有两个偶像:一是顾炎武,一是黄宗羲。他说:“亭林匹夫兴亡有责之言,藜洲原臣视民水火之义,固常闻之而识之矣。”他们都是政治家,一个重国家,一个重民生,两者互相依存,不可或缺,正是张謇尽力关注的两个方面,为之几乎付出了他的全部心血,他说:“用天下骛新之气,以祓中国之士大夫守先王不忍人之心,以存中国之人类,岂非凡有血气者之责也欤!”因此,他教育学生,“须是将天下一家,中国一人,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之道理,人人胸中各自理会;须是将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之责任,人人肩上各自担起”。有了这种大公无私的爱国爱民精神和敢于担当的使命感,自然“不惮烦琐,不逞意气,成己成物,一以贯之”,把爱国爱民精神深深地扎根在心里,并落实到行动上。

关于爱民问题,他不仅崇尚儒家的“民本思想”,而且关注各学派对民生的态度。特别是辛亥革命后,社会动荡,有些人认为“法网解纽,礼防尽撤,举一切暴戾、恣睢、诪张、顽钝、嗜利、无耻之行为、俱可明目张胆悍然为之,举世莫敢非而已,佥以为得。”民生受到严重侵害,爱民之说,尤值得关注。张謇认为:“佛(教)、耶(稣)说皆近墨(子),而尚有伦常,且其意在度世牖民,而其说主福田利益,蚩蚩易晓,故忧世君子,有时取焉以济孔孟之教之术之穷。”显示张謇思想之进步,思路之开阔及其对惠民的不懈追求。

张謇对仁义爱民之事,不仅是言者,而且是行者。光绪元年十二月,他与一些青年朋友谈“下沙饥民事”,协商赈济。他说:“我辈粗粝布服,冻馁无虞,视彼哀鸿,宜若霄壤,倘不为之援手,何用我辈谈气节、论经济也。是愿同志者勉之无倦耳。”光绪二十二年,张謇丁父忧在家,知道掘港堤外有数百户“至穷极困,难以度日”的灶民需要救助。张謇觉得“不能忘情于乡里穷饿之私”,欲赈济,却手中无钱,便致信金子羲先生,借陆桴亭先生语,“士生当世,不能致君,亦当泽民。水火之中,望救正切”。金为之感动,解囊资助,以赈灾民。

总之,张謇兴实业,办教育,搞慈善,从根本上说,就是施仁义,爱百姓。事实很多,难以尽述。他有一句名言可以概括:“要之,士大夫有口当述穷人之苦,有手当救穷人之穷。”⑤这是张謇为人处世的根本所在。

二、张謇思想道德的当代价值

清末状元张謇受旧文化、旧思想、旧道德的影响很深;张謇又是从旧营垒走向新社会的一个官僚。因而,他对新旧思想、新旧道德有特殊的感悟。从总体上看,张謇继承的主要是旧思想、旧道德,其中有值得继承的东西,如尊老爱幼、尊师重道、安贫乐道等等;也有些新思想、新道德,值得我们学习和继承。现择其要者,加以阐述。

修身须辨明利义。修养身心是提高人们思想道德素质的关键一步,而修身的核心是辨明利义。张謇自我修养相当严格,最终还是以如何对待利义,作为衡量自己思想道德境界的标尺。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发展,财富的增加,一些人对“义利”之辨逐渐弱化,有的甚至认为,“义利之辨”,束搏了人的手脚,影响经济发展。上世纪末,报纸赫然出现一个口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虚伪的本质。众所周知,古代的君子是忧道而不忧贫的,怎么一下子“爱财”呢?而“取之有道”,充满玄机,这个“道”,可解释为方法或路子。究竟是什么?大概“不足为外人道也”,一般的百姓是不知道的,而拜金主义大肆泛滥,贪官大肆收受钱财,“暴发户”可放纵赚钱,甚至一些普通人也利用专业优势牟取好处,直到“反腐倡廉”才有所收敛。当贪官落马、“暴发户”倒台时,他们才会想到孟子的话:“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张謇先生说得好:“鄙人经商而不为市侩,办垦而不为沙棍,营正当之业,赚正当之钱,给正当之用”。总之,我们应借鉴和汲取传统的修身之道,像张謇那样,辨明义利,清白做人,促进社会文明。

齐家以文化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也是社会和谐的基础。整治家庭,形成敬老爱幼、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和清白善良的家风很有必要。然而,整治家庭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许多作家写家的故事,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巴金的小说《家》,反映封建时代大家庭复杂的伦理关系和从繁华到衰亡的历史。西方国家也很多,如俄罗斯阿托尔斯泰的《复活》、法国巴尔扎克的《欧燕妮·葛朗台》,其中有争权夺利的斗争,让人看到掩盖在家庭关系温情脉脉面纱下的人际关系,却“沉浸在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张謇农家出身,家庭规模不算大,家风友善而清白,名声很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氏便家大业大,家中的伦理,子孙未必都愿意遵守;有的凭借先辈创立的优越条件,肆意妄为,让他心寒。晚年张謇为家庭的未来想得很多,做得也很多,最后决定写《家诫》》以劝勉子孙。

《家诫》可分为两个部分:一为前言,一为正文。前言点明心志:“我之爱子孙,犹古人也。爱之而欲勉之以进德而继业,亦犹古人也。”表明作者以古人质朴的情感钟爱子孙,希望他们提高品德素养,继承家业。同时,亦表明借古代名人诫子语训诫后人,并将古人诫子语“书庭之屏,俾出入寓目而加省。”

正文借用汉代刘向、宋代朱熹等七位名人的诫子语,可谓精心挑选,用心良苦,在此仅录三则,以见一斑:

1)汉·刘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有忧则恐惧、敬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吊随而來。”提出祸福相依的辩证观点,要小心谨慎地看待眼前发生的事情,戒“骄”防“奢”。

2)隋·颜之推:“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尚为人师;若能保书,终不为小人。谚曰:‘积财千万无过读书’。”强调读经典修身养性。可见读书最重要。

3)宋·朱熹:“勿妄与人接,只是勤俭。循之而上,有无限好事,吾不敢言而窃为汝愿之;反之而下,有无限不好事,吾不欲言而未免为汝忧之。”这条语录讲的是交友,而实际上语言委婉主张勤俭,它是人发家致富的关键。

一百年过去了,这则家诫今天读来,依然亲切感人,震聋发聩,让人浮想联翩;受教育的对象,也不只是张氏的后人,而是广大的海门人、南通人,乃至全国的普通人。它给人的启示是多方面的。齐家不只是用伦理管束家庭人员,也不是为家中人留下多少钱财,而是以文育人,以德化人,使家庭人员有文化,明道德,勤勤恳恳,清白做人。这是齐家的根本所在。

平天下要在强国惠民。“平天下”自然不是古代的“建国君民”。张謇所处的时代,列强入侵,朝廷腐败,民不聊生,中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他发出了“救亡图存”,“救亡图强”的呐喊,并采取种种措施,救民于水火之中。他在《为实业致钱新之函》中有一段感人肺腑的话:“謇不幸而生中国,不幸而生今之时代,尤不幸而抱欲为中国伸眉书生吐气之志愿,致以皭然自待之身,溷秽浊不伦之俗。虽三十年前,反复审虑,投身实业、教育二途,一意孤行,置成败利钝于不顾,而幸而利,幸而成,又展转而至于钝,几于败,亦可已矣。而苦不能已,则以教育根本未完,实业替人未得,尚不可为陋巷箪瓢之颜子,即不得不仍为胼手胝足之禹稷也。”反映张謇先生为中华之崛起,致力于实业、教育,不畏艰险,顽强拼博的精神。今天,我们在新的征途上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奋斗,同样需要这种伟大的精神。

三、结语

思想文化、伦理道德,均为上层建筑;而上层建筑必须适应经济基础,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所在。我们在探讨张謇思想道德的当代价值时,就应当认真考虑其思想道德当时的进步性和今天的价值。

1. 优秀传统不是可以随意废弃的。所谓“传统”指世代相承和延续的意思。如传统文化、传统思想、传统道德……五四运动中曾出现“反传统的思潮”,蔡元培明确反对“尊孔读经”;张謇则参加“尊孔会”,并发表演说:“孔子则取中庸主义不偏不易,纯为人道。所谓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他们谁对谁错暂且不论。现在看来,传统内容广泛,有高下文野之分,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作用。应当看到,传统是一种对社会行为具有规范作用和道德感召力的文化力量,同时也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的创造性想象的积淀。张謇在新年到来之前总要回老家祭祖,以表达他对先人的缅怀和敬意,也许有人认为是一种“迷信”活动,其实是怀念祖宗养育之恩的最佳形式,清明扫墓就是一例。那天,公路上车水马龙,十分繁忙,放眼望去,人们自动相继走出家门,涌向村头、田野、公墓,用他们的方式,向先人表达自己的怀念和敬意,场面壮观。同时,又显示传统道德的力量和人们遵循传统道德的高度自觉。

2. 伦理是以客观现实为依据。张謇从小确立忠君爱国的观念,高中状元后这种思想达到顶峰。甲午战争爆发后,他全力支持光绪抗日。抗战失败后签订《马关条约》,使他痛心疾首。戊戌变法失败后,光绪被“软禁”。慈禧处心积虑废黜光绪,张謇得息后忧心忡忡,忽闻刘坤一入京。刘曾两次上奏朝廷:“伏乞皇太后、皇上慈孝相孚,以慰天下臣民尊亲共戴之忱”。“以君臣之礼来,以进退之义止”。均以君臣、父子的伦理牵制慈禧废帝的野心。张謇专访刘坤一,请他仗义执言,又为光绪度过一个难关。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光绪、慈禧相继而亡,张謇作《德宗景皇帝挽词》。”昊天号且泣,谁觉舜心悲”。寄托哀思。辛亥革命暴发后,依然希望以改革保持王朝。而朝廷的腐败无能,使他决定:不再忠于一家一姓,劝溥仪逊帝,迎接共和,在伦理上是个重大转变,在思想上是个巨大进步。可见伦理存废,取决于外界条件的变化和主观思想的转变。

3. 要积极顺应身份的变更与认同。清代依然将人分为四等:士、农、工、商。所谓身份,表示人的出身、地位、资格和尊严。状元,无疑属于第一类“士”。张謇中状元后丁忧在家,张之洞、刘坤一等高官先后请张謇在南通创办实业,矛盾很多,其中有一个矛盾是身份的转变,从一类的“士”变为四类的“商”,让人难以接受。但他认为,“既生为人,当尽人责”。经反复推究,“决定捐弃所恃,舍身喂虎”。由“士”而成“商”,从伦理角度看是重大的变化,是自我贬损;从国家需要看,是必须的变化。这种“自贬”,不是为自利而贬,而是“为中国大计而贬”,是值得的。张謇身份改变后,遭到一些保守的同僚和官吏的讥讽、打击,但张謇不为所动,并经常以“下走”自称,认为自己的工作就是为民众利益奔走,自己就是个为民众利益工作的人,他完全认识这种身份变更的深刻含意。对这种身份的认同,与他为民众谋福利的思想完全一致。用今天的话说,为人民服务,是光明正大的。其实,名位是个“空壳”,没有什么价值,而为人民谋福利是无尚光荣的。这与当今社会的价值观完全契合。

(作者单位:海门区张謇研究会)

原载《张謇研究》202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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