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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外 拙 见
时间: 2024-03-04     次数: 942     作者: 谢世诚

 

 

谢世诚

 

在张謇研究领域,本人应属于“新兵”。虽然对这位南通籍状元历来崇敬有加,但自从事晚清史研究工作以来,却因其博大精深的内涵而一直“高山仰止”,只得“望而却步”至“敬而远之”,直到在撰写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晚清枢要人物与具有重要影响者的评传过程中,接触到了与张謇直接或间接相关的若干材料,因而逐步产生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在南通、海门张謇研究会暨各位前辈、同仁的支持、帮助、鼓励之下,对张謇先生的有关问题进行了一些粗浅的探讨,略有体会。现将千虑之一得奉达,以求教正。

(一)

任何研究的开展,首先必须确定的是:具体研究什么?检索以往对张謇这位先贤的研究成果,真可谓琳琅满目,并且多集中在他的实业、教育、城市现代化建设、立宪、水利等领域。当然,张謇先生一生活动、事业博大精深的内涵,值得后人不断探索。然而,本人虽才疏学浅、极端重视他人已阐发的卓识,但愚衷却不想多重复成熟的定论,用当年焦裕禄同志的话说,“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而是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够有一点新意,哪怕是一孔之得,甚至“胡说乱道”,也总比毫无新意、照搬陈言强。所以,决定根据既有的材料,去探索张謇先生的其他一些思想、活动事迹,这些其实也很重要,但较长时间因各种原因被忽视而已。对此稍举一二以说明:

本人的拙见,首先是探讨张謇关于在徐州建立新省的建议问题。

光绪三十年(1904年),张謇通过江苏巡抚端方,向清廷代奏,提出徐州地势显要,为南北要冲,乃英国与德国两大列强势力北上南下冲突的交汇点。只有在这一带设立一个新的行省,才能与之进行有效的抗衡。

同时,徐州及周边的安徽、山东、河南地区民风强悍,伏莽甚多,设一行省也有利于进行有效控制。他更认为,设立此省有两个便利:第一,当时要裁撤漕运总督,其遗留未尽之事,以及厘金、协饷、养兵等例行棘手业务可由新立的徐州巡抚代为继续完成,只须将原徐州道升为布政使、淮海道兼署按察使,可以不另增官员;第二,可以在徐州及周边一带训练万余民兵,开荒、种树造林、养马,发展经济,训农、勤工、通商、兴学。他又提出了具体方案:以徐州为中心,分划江苏的徐州、海州、淮安的安东、桃源,安徽的泗州,凤阳的宿州、灵壁,颖州的蒙城、涡阳、亳州,山东兖州的滕县、峄县,济宁的鱼台、金乡,曹州的城武、单县,还有河南的归德,共44个州县作为该新省的版图。(见张謇:《徐州应建新省议》,《张季子九录》(一))阅读此文,本人一是对其以在野之身忧国忧民的精神、深谋远虑不胜钦佩,但同时又不禁摇首,认为此惊世骇俗之议,动机虽好,但难以实际奏效,更难以实行。难以奏效者,在腐朽已极、行将就木的清政府的统治下,英、德帝国主义在华的利益冲突,并不会因中国建有徐州一个新省而能得到遏制。正如全身衰竭的躯体,无论如何也长不出强有力的四肢一样,即使徐州新省建成,又能整合出多少新的活力?更何况在封建专制的体制下,此新省能独立行使的职权也很有限,以一省之力来抗御争霸世界的两个头号强国,只能是空想,其他其所希冀的训练民兵、植林、养马各益事,也不一定需要有徐州新省来实现,有此新省也同样不会完成得更好;难以实行者,此举要划割周边邻省诸多土地,涉及各方面利益,在清末各自为政愈演愈烈、五代分裂的状况已隐然呈现的态势下,必然会遭到各相关利益方的强烈抵制;再从江苏民众包括官绅来看,江苏辖地跨江逾淮,虽有不合理之处,但自从明朝实行以来,迄今经过六百多年的磨合,南北早已融为一体,民众心理亦早已认同并习惯,现突然分成两省,人为割断原来固有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内在联系,也必然不会被理解而遭到反对。

果不其然,张謇此议甫出,朝野即舆论哗然,反对之声不绝于缕,清廷也未接受,而是乘机折中实行将江苏以长江为界,划分为江北的“江淮省”、江南的小“江苏省”的方案并付诸实行,但也只实行了3个月即寿终正寝。

本人对张謇研究第二个稍有心得的拙见,是关于他对朝鲜问题的策略。朝鲜半岛自古以来与华夏关系密不可分,是中华文化圈中自诩为“小中华”的忠实一员,对中国的战略安全具有特殊重要性,到了近代更是如此。清末,朝鲜也沦为半殖民地后,处在日本、沙俄以及美、英等列强各国激烈争夺中,特别是日本,更将其作为侵略中国的跳板,步步进逼,而朝鲜封建统治集团继续保守、昏庸,不思进取,一筹莫展。在如此险恶的态势下,张謇提出了自己的应对方案,除主张促使朝鲜王室要适应时代潮流对外开放,开展通商、练兵等“洋务运动”、并相应改革外,更提出一个核心观点:认为极端保守、昏庸的朝鲜王室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必然难膺此厚望、重寄,应将其变为郡县——收归中华版图。

此议与在徐州建新省一样当然有其新意,当时更可谓石破天惊之论,但愚以为不仅也难实行,更也有悖当时的时代潮流,如付诸实行后果必然严重。事实上,朝野也将此议视为一种书生狂想,清廷也不敢轻举妄动、贸然按此行事。此两议,应该皆属于以往张謇研究未予涉及或涉及不多者,自然有一定新意。

此外,本人也对张謇的教育思想、立宪思想做过一些探讨,也皆力求能在充分吸收已有之同仁成果的基础上稍有心得。

(二)

由此,对张謇的研究提出一点拙见。

无疑,张謇先生作为中国近代历史上难以替代的人物,其辉煌业绩,博大精深的思想,确实具有“永久的魅力”,对他的研究,在学术上,将对深化中国近现代史的认知具有重要意义,而在实践上,对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推进,也将会有重要的借鉴与启迪,因而值得一代代学者不断探讨。

问题是,如何继续探讨?

我认为,除了继续加强资料等基础性建设——在这些方面,多年来,南通、海门的同仁们作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外,也更须在研究的思路上,深入总结。

首先是,更要强调锚定学术研究的本位。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作为意识形态的范畴,当然离不开现实的许多问题,应为实际服务,但是,绝不能变成、等同于直接宣传。学术研究应从学术本身出发,与纯宣传性的歌功颂德进行切割,通过从学术上探索研究对象的内在实质、寻找出规律性问题,以为实际提供历史的经验与借鉴,这种服务,才是真正的服务,才会有真正的学术与实际的双重价值,对研究对象而言,也才是真正的纪念。多年来,南通、海门两地的张謇研究在这方面作了很好的工作,愚意应坚持不辍,继续保持发展下去。

其二,尽量避免重复,寻找新的领域。由于对张謇的研究属于传统显学,因而在许多方面如前所述已有丰硕的成果。愚意在继续研究时,对于一些已经有成熟定论的问题,如前所述的张謇在实业、教育、自治、立宪等领域的所作作为、光辉业绩,诚然要继续研究总结,但这种研究应有新的意境,没有必要再重复定论。记得在一些学术交流会上,有的20分钟的发言中,用15分钟多时间大讲张謇的成长、发展这些众所周知、特别对研究者而言早已耳熟能详的史实,将听众视为对张謇先贤一无所知的“白丁”;一些研究文论也是如此,洋洋洒洒都只是重复原来的已成共识的观点,本人以为实在无此必要。其实,新的研究领域是客观存在的,只要摆脱已有的一些认知窠臼,拓展视野,完全会有新的发现和深化认知;分析角度也很重要,我们完全可以从新的不同的视角,来分析一些基本事实,往往就能够得到新的认知、新的结论。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即是生动写照。对此,我们应有充分信心;也不要忽视一些“小”问题,当然前提是要有全局意识,大处着眼,从小处着手对小问题研究,也会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蔚成大观。

其三,不为尊者讳。按照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任何人物,都是一定时代的产物,绝不可能挣脱时代的框架、窠臼。所以,一个人的活动,是特定时代使然,必然有在取得种种成功“长线”的同时,也不可避免会存在若干失误“短板”。作为后人,在研究前贤时,必须在理念上首先确认:所研究的对象是一个“人”,尽管是伟人,而不是一尊“神”;在具体的研究中必须既充分研究其业绩,贡献,也不能、也无必要隐讳其不足、失误等短板,当然,也不是苛责其历史的责任,而是应分析出产生失误的各种因素,特别是分清是时代等客观制约导致的原因,还是个人操作的过失,从而总结出经验与教训,作为一笔财富,以饷后人。对张謇的研究当然也应如此,特别不能忽视这位历史伟人因其时代的桎梏所导致的短板。

愚意之所以强调这一点,乃是需要防范一种研究的“雷区”:研究人物过程中,研究者的主观情感是不可避免的因素,除功利等干扰外,也常由于研究者在深入其中各个方面进行探索,久而久之,会“身入其境”,不由自主地对研究对象产生某种情愫,下笔就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扬长避短”,夸大传主业绩,为尊者讳,淡化或掩饰其不足。这当然不可取,也常事与愿违,因为历史人物的功过是非、业绩、失误皆是客观存在,绝对无法放大或掩饰、抹杀,更何况所谓“短板”,同样是宝贵的财产,恰恰常常是一些重要问题的端倪,如能作为入口进行研究,则会曲径通幽,破“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局,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佳境,反之,掩饰或忽略的结果,必然要影响、妨碍研究的进一步拓展与深化,可谓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所以大可不必如此。一定要有超脱的中立、公正的立场,防止“爱之欲之生,恶之欲之死”的偏颇。

其四,当然,这一目标的实现,既需要研究者有一定胆识——敢冒风险,不惧封杀;更需要评阅者有容纳新说、那怕是不合己味的异说的雅量。对此,本人感触尤深。司空见惯的是,一些人习惯于固定思维,对一些新的看法,不合己意的观点,常视为奇谈怪论的“异端”,不允分说即弃之字箧,但当知到这些怪论发表且获得奖励后,又追悔不已;与之形成对照的是,本人对张謇的前述一些拙见,应皆属于是对张謇的“短板”进行分析,实有不恭敬之嫌,然而南通、海门张謇研究单位与同仁却不以为忤,都接纳了拙作,邀请本人参加了张謇国际学术会议等相关会议、将拙作收入了论文集,此后,还推荐本人参加了中央电视台张謇传记片的制作,体现了一种海纳百川般宽容的学术雅量,令人感动,更可从中看见:是在难能可贵地实际倡导那种兼容并包、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正确学术主张。

其实,无论是“胆识”还是“雅量”,归根到底是是否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这是我党一直倡导的根本的方法论,自然也应是学术研究必须遵循的圭臬。回顾既往,数十年来,对张謇的研究实乃筚路蓝缕,但不断向前推进,向纵深发展,正是同仁们坚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方取得了如此令人瞩目的业绩。这是最宝贵的经验。愚意坚信,在这一根本原则的引领之下,只要我们继续努力,必然会取得更辉煌的业绩。本人虽才疏学陋,当然也愿追随诸先进,竭尽驽钝,以助绵力,共襄盛举!

再次感谢南通、海门同仁的帮助与指正!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

原载《张謇研究》202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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