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研究年刊(2018)》·张謇大生论坛 ●
张謇的是非利害
冯 仑
各位莅临论坛的领导、朋友,大家下午好!
非常高兴作为南通的一个亲戚,来到南通来讨论这个话题。此前也有很多次来瞻仰张謇先生的事业,以及他留给我们的一些墨迹、文物,还有精神。但是我今天要讲的其实是一个思考,这实际上在张謇作为一个民营企业的特别重要的一个标志性的先驱,那个时代同样重要的还有一些企业家,今天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精神上的营养之外,我还发现我也有疑问,有两个遗憾的地方,第一个就是为什么这样一些有创造性有贡献的企业家,他们个人没有什么财富?张謇的股份很少,福布斯在近代谈到中国的企业家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他是十三行的老板,另外就是一个和珅,一个坏人,但这两个人身后也没留下什么财富。一个很好的企业家,他做这么多事情,可是他自己、后人没有什么财富,这在世界很多企业家的历史上也不是很多见的。那么我看了,在一个大变的时代,所有的企业家面对的事情就四个字“是非利害”,是非就是事情的对错,利害就是钱的多少。往往问是非多的人,失大于得,就是钱少,是非介入少的人,利得就多,钱就多,很有意思。大家都知道,是非分两类,一类是论是非,是外部是非,一类是身陷是非,自己的是非,小是非。无论哪种是非,财富积累都受到伤害。我们只记得状元,张謇做了那么多贡献,其实我们还有个探花,在同时代几乎做了更大的一些事情,那个人叫刘学询,是孙中山一个胡同里的,而且还有一个康有为,这三个哥们是一条街上的,刘学询是探花,是慈禧钦点的探花,所以那个时候他也做生意,在广东设赌局,而且赌的钱支持地方财政,跟张之洞也有些关系,后来代表清政府到日本去斡旋,清日关间偷偷会见了街坊孙中山,诸如此类介入很多很多是非。个哥们目前唯一留下来的是杭州的一个园子——刘庄。最后,民国以后还打官司,为了天津一小块土地还打官司,身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曾经在北京他的宅子里发生了中国许多重大的事情,所以不仅状元,探花也有这样的事。所个时代还有卢作孚,还有民国以后的一些企业家,在社会大变局当中他们都积极参加我们今天叫社会责任、实业报国,把生命、企业和国家、社会的前途捆在一起,非常好,令人尊敬。但是留下一个遗憾,最后,个人的利益、财富看不见,我一直想这个事。第二个我们再讲讲小是非,就是自己的生意的小是非,无非就是政商关系呀,和社会的一些纠结,曾经的首富在十三行,干嘛呢?十三行是代表清政府和外国洋行通关清关的一些事的,就是政府嫌烦,然后让这些代理圈帮助这些洋行来报税,同时帮助政府代理和疏通这个行道上怎么走怎么走。其中有一个老板最有钱就是算个首富,但是由于政府和洋人之间的矛盾,他又搅和进去了,他又帮政府说事,又帮洋人挣钱,最后被清政府双规,双规之后,就问他:“你要命还是要钱?”他家里人说要命,所以把银子就捐了,自己跑出来,从此给后人立了一个家训“不要经商”,他的后人要去做官。这些都是这个时代发生的。在同一个时代发生的,我们还知道,虞洽卿也是浙江宁波人,在稍后一段时间,跟蒋介石的纠葛非常之深。蒋介石从日本学完军事回来以后,就住在虞洽卿家里,住了三个月,从此在这里认识了黄金荣和杜月笙,虞洽卿就成为了他的人。在四一二蒋介石清共,我们叫四一二政变、反革命政变的时候,黄金荣出钱、出人、出力,杜月笙出人,虞洽卿出钱,虞洽卿由此就介入这些是非。但是无论怎么样,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今天的企业家,我们仍然面临这样一些问题,我们问是非,介入是非,和我们财富创造到底什么关系?现在显然是是非越多,财富越少,我们讲的是个人财富,所以这两件事情的平衡变成了民营企业今天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所以有一些企业家说要在商言商,有它的道理,就是说,做好企业家的本分,去积累企业的竞争力,同时创造个人财富,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今天我们所有企业家仍然在这个里面要思考,要选择,我们有一些企业家也陷在是非里,我们这几年的反腐斗争当中也有少数企业家因为在政商关系当中有模糊,有错误判断,也有不当行为,导致了自己不断的配合司法工作,有的至今还在是非当中,这种纠结,也就是说为了个人的利益就陷入到这个是非里。所以,我一直在讲张謇也好,那个时代的很多企业家今天给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启示而不是结论,让我们去琢磨这个事情。是非厉害,对于我们企业家来说怎么权衡?你要更多的财富积累,那么少介入是非,我个人看法这是一个规律。但是,财富积累得很多,是非介入得少,那社会评价又会低,你的历史地位就难以达到张謇的地位,所以,功名和利益、是非怎么样去权衡,在今天的企业家来说,仍然是需要完成的一个作业,而不是已经有答案的一个问题。
第二个遗憾,我们这么好的企业家,已经做了这么高的高度,为什么这些企业没留下呢?我知道同一时代,我们还有一些海归回来的民营企业家,在民国时候30年代已经打败了当时的PMG这样一些知名的跨国公司,也创造了那个时代的科技进步,但是这些企业都不见了。过去的150年以来,民营企业发展最好的时期,还真就是最近40年,1978年以来中国民营企业已经持续健康稳定发展将近40年。在1949年以前,民营企业发展的最长的历史15年左右,一家企业。而现在,民营企业已经发展了40年。我们现在要探讨的问题就是怎么让张謇之类的、卢作孚之类的这些十三行里面的,还有其他的好的优秀企业家能够持续地把他们的企业变成百年企业?这是我们要思考的一件事情。而现在我们看到在改革开放以前之所以不能够让企业有一个持续的存在,从外部来看,社会动荡太多,大家知道战争、革命、饥荒、什么运动,也就是说我们在100年里要有四次选择社会制度,这玩意儿企业家怎么能跟得上呢,而且每一次都是革命、战争。所以这些是我们没有办法来解决的,不是企业家的问题。那么,除此之外,我们来看一下企业家自身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个人认为由于我们时间非常短,每一次在企业家自身还没有真正变成企业家的时候就中断了。比如说张謇,张謇作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企业家,他有他的不足的地方,他个人和公司股东,公司和社会,用今天的标准来看他仍然倾向于把企业和社会更多地结合,而他股份只有一点点,但他拿了很多其他股东的、企业的钱去做社会的事情。但是这是一个好的过程,如果我们一直给他几十年,他自己会干出一个、慢慢会成为一个非常好的企业。所以我们需要时间,民营企业的自我完善也是一个过程,民营企业的自我的一个进步更倾向刚才徐总讲的,穿越不同的周期也需要有时间。好的运动员是无数次比赛才竞争出来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特别庆幸在这四十年,我们有一个时间让我们从一个完全不知生意为何物的人,最后逐渐能演变、蜕变、改造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还可以经营一个企业的、现代的企业管理者。
改革开放40年以来,民营企业应该说已经做了两件相对比较重要的事情。一件,就是从1978年到1999年,十六大正式确认民营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证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发展民营企业、民营经济,不仅有利于社会,还有利于公有经济的发展,也就是说,证明了一件事,私人经济和公有经济都可以成为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公有经济不会因为私人经济的发展而受到伤害,相反,可以共同促进市场经济的繁荣,建立更好的一个竞争机制和市场制度。
第二件事情,从14年前开始,有了第一个公益基金的条例开始,民营企业又开始解决第二个问题,解决创富之后和社会的和谐相处问题。那么经过十多年,民营企业现在已经成为社会公益的一个重要的力量。现在一年,全国募集的公益捐款有一千亿,80%来自于个人和民营企业,全国有四五千家公益基金会,80%是民营企业建立的。那么这样的话,民营企业又完成了一个很大的工作,就是解决了和社会的关系,也就是说,不仅对公有经济有益,民营企业的存在对社会发展,社会进步是有益的,就像当年张謇做的那些公益的事情,现在我们用了一个公益基金会来做,而不是用盈利企业去做,这个也是最近十多年来最大的一个进步。
第三件事情挑战民营企业的,就是民营企业和未来的关系。我们不仅要很好地解决和公有经济的关系,也要解决好和社会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解决好和未来的关系。民营企业怎么解决和未来的关系呢?我们要吸收张謇的精神,卢作孚的精神,吸收老一代民营企业、民营经济发展的一些制度。至少两件事情,现在看非常重要,第一件事情,把公司治理和传承这件事情做好,政府最近一段特别强调保护产权,发了中央文件,这给我们传承企业奠定了一个制度基础。有了这个制度基础,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解决和未来的关系,就是要做好传承的工作。无论你用什么方式传承,只要政府、法律保护我们的财产权利,我们的传承就变成可能,这时我们才能解决好和未来的关系。第二件事情,科技进步。民营企业应该更多地参与到科技进步、科技创新,发展有创造性的新的科技,新的商业模式。只有在科技进步当中,民营企业花更多的精力,更多地去发展,才能够解决好我们和未来的关系,推动中国的经济,往新的更大的范围的竞争舞台去发展。最后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像总书记讲的一样,处理好政商关系。这是解决和未来的关系非常重要事情,就两个字,第一是亲,亲密,亲切,第二,干净,要清爽,干干净净,但是要亲切自然。只有把握好这个政商关系的尺度,民营企业才能走向未来。只有当我们民营企业解决好和未来关系的时候,我们才能够发展出超越当年包括张謇老一辈企业家、事业家的一个新的事业,同时我们也才能不辜负老一辈企业家在100年前所做出的努力,无愧于后人,而是能够保持我们这个时代更大的一个活力与进步。
谢谢大家!
2017.03.17
(作者简介:冯仑,陕西西安人,
万通集团创始人,御风资本(F&E)董事长。)
(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