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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致章邦直函札五通试读
时间: 2021-12-15     次数: 3087     作者: 徐俊杰

 ●《张謇研究(2020)》·张謇佚文 ●

 

张謇致章邦直函札五通试读

 

徐俊杰

 

青年收藏家夏子魁先生藏有近现代名人手札千余通,前以微信交流,示以张謇致“希瑗”函五通六页,并允为研究。“希瑗”为章邦直字,章邦直是张謇大生纱厂的重要助手,在《张謇全集》中,多次提及其人,但并无函札见录,故此五通函札既属佚文,亦补空白,殊为珍贵。

要读懂函札内容,先须了解章邦直其人其事。查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表述如下:

章邦直(1856-?),安徽铜陵人。字希瑗,号西园。优廪生。以报捐试用,光绪二十三年署高邮州知州,兼扬州府河务同知。维新期间,于高邮创办致用书院。后由两江总督刘坤一保荐经济特科。

这份简介显然不够完整,为便于考证,试将章邦直有关履历稍事梳理,以备查考:

光绪二十三年(1897),署高邮知州兼扬州府河务同知。

光绪二十七年(1901)六月二十二日,署海州直隶州知州。刘坤一《创办海州云台山树艺公司折》:“经臣饬据署理海州直隶州知州章邦直查勘明确,绘图贴说禀覆前来”1

光绪三十年(1904)四月,以监造学堂,坍塌酿命,革江苏直隶州知州职,勒令赔修。2

光绪三十一年(1905)五月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二月,大生崇明分厂建筑工程管理,开工后“长营业”(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

光绪三十四年(1908)二月,“复已革江苏直隶州知州章邦直原官翎衔”(《清实录·大清德宗景皇帝实录》)

宣统元年(1909)三月初八日,徐世昌奏请将邮传部印刷所改为印刷处,派章邦直为总办3

宣统元年(1909)五月,任交通银行协理。4

宣统元年(1909)十二月,任天津、营口、张家口、长春四分行管理;宣统二年(1910)至宣统三年(1911)十一月,任天津分行管理。5

宣统三年(1911),任邮传部路政司总务。6

在刘坤一眼里,章邦直是“循吏而兼能吏”,其《遵保人才折》(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三日)对其评价甚高:

又署高邮州知州江苏候补知州章邦直,以循吏而兼能吏,其劝课农桑也,民皆悦服,其讲求时务也,士亦乐从。即至保甲团巡,莫不严整,数获巨盗,是其明征。臣饬藩司将该员留署一年,俾得竟其设施,为各州县取法。该员度量恢宏,志趣远大,以臣观之,将来必成伟器。7

但是,光绪二十九年(1903),章邦直“监造江南高等学堂内添造之图画、化学各堂,工程竣未久,图画堂洋式楼房倒塌,经前督臣魏光焘奏明将章邦直先行革职,勒令赔修”(光绪三十四年《两江总督端方奏革员章邦直赔修工程请开复片》)。两江总督魏光焘《奏报将办事草率之江苏候补直隶州章邦直革职事》折片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院,标注时间为光绪三十年(1904)三月十五日。

接下来,就以笔者试订之时间为序,逐一解读这几通函札。 

函一【189971日】

使来,辱书袚饰过当。纱厂从前曾在南京买过旧绣椅被之类,至今未换,公司欲援此例豫为之,其实屋尚未成也。公司五年内无日不用钱,无日不当节省,何敢华侈。至于寒家则从无此类文绣之物,弥惧不称,请兄仍退还前途。若原典物有粗可看者,为公司提存,花色不全无碍,若不便即作罢论。将来屋成,过年可做红铺垫也。治翁物谨璧,乞致意道谢。公司已无事烦省城。天下老鸦一般乌,我何从防、何从避,听客所为而已。

希瑗仁兄

謇顿首 五月廿四日

此函系年当以“公司五年内无日不用钱”一句为主要线索。但五年如何计算?自1895年起,1900年为整五年,而时年五月廿四日,张謇在南京,似不合适。查张謇《承办通州纱厂节略》(清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十五日):“通厂自光绪二十—年九月建议度地,至二十五年四月,首尾五载,阅月四十有四”“二十五年三月,厂工全毕,试开引擎,四月开车出纱”。其中即有“首尾五载”之说,据此可订为光绪二十五年,即1899年。如此也与函中“公司已无事烦省城”“天下老鸦一般乌”等语相合。

函中又提及“治翁”,推想或为单治堂(?-1916),后亦为大生职员,曾因徐积馀为张孝若作伐事联络。《张謇全集》中录有徐积馀函:“治堂旋通,复承为儿子作伐之盛意”;又致单治堂、徐积馀函:“已函属大生帐房吴季诚晤治翁商办,或请治翁先一回通,届时之先或走去沪行之。”又《郑孝胥日记》丙辰(1916)正月十二日载“与鳢泉同至大生帐房晤樊煦卿、单治堂”。单治堂过世,张謇撰有挽联:“方药为先生病,已历四旬,病榻起居,犹作壮语;襁褓有孽子孤,不满六尺,斩衰号泣,弥足怆怀。”

函二【19011112日】

惠鹤请付舟子载回。积馀奉讳可念。垦牧兴工在即,公二成五成希并交,勿怪逼迫也。爱苍处作何说?敬请

希瑗仁世兄大安

弟謇顿首 十月初二日

按,此函当由“舟子”携付。章氏知道张謇喜欢养鹤,故以鹤相赠,而张謇则用船载回。二句“奉讳”谓居丧。光绪二十七年(1901)六月徐乃昌(字积馀)任淮安知府,任职仅三个月,离职丁忧。而十一月即被朝廷“夺情”委任新职——金陵洋务局提调、江南盐巡道、金陵关总督。2018年,发现了徐乃昌父母合葬碑,上书“皇清诰封光禄大夫徐文选、诰封一品夫人秦太夫人合葬墓碑。孝子徐乃昌、孙徐世翥光绪二十七年奉祀。”通海垦牧公司1901年成立,八月二十四日,公司屋基开工,十月初“兴工在即”与之相合。

此函主要用意在于催款,而“二成五成希并交”涉及垦股缴纳方式,这在张謇《通海垦牧公司集股章程启》中有明文规定:“愿入股者先行认数报名,自一股至数十百股听便。自开集日始,两月内先缴二成,公司造屋备器。又三个月内再缴五成,兴工筑第一、第二堤,兼试办畜牧及农学堂。俟第一、第二堤成,再缴三成,筑第三、第四、第五堤。”

函中所及“爱苍”,即沈瑜庆(1858-1918),福建省侯官县人,沈葆桢第四子。时任淮阳兵备道。亦为大生早期股东,清光绪二十四年闰三月初七日张謇致施理卿函中即有“爱苍五千已到厂”之语。

函三【190225日】

希瑗仁兄公祖世大人足下:

苏克之来讯,知从者以月望去袁浦,所事必已清割,何日回省度岁,甚念。

公司房料以岁阑价必相宜,故派苏克之趁残腊赴宁看估,即以宁省垦股未缴之五成划抵。计聚卿处须缴一万五千,除已汇沪四千外,此次应划者仅一千,核计裁得三分之一。此外如叔公、积公及兄处,新春残腊之间恐皆不甚宽裕,然购料之事,未可悬宕,派去之船,以新正初二日开行,初十左右可到上河,灯节后必回。计所少约千两之数,务祈兄于叔公(叔公须缴二千五百两,现若能筹,千金即好)、积公(积公度未至省,姑与叔公商之)处商凑,万分为难则千圆亦可,既省汇费(由公司还上河须两三转,方能达到),亦免周折,应请询明。克之所看之数并请派人同去看实(上河詹春记行是小行,家唯其人,上辈亦居海门长乐镇),再由兄设法应付,千万拜恳。公司第二堤两圩全成,目下筹画明正工赈,颇觉纷繁矣。敬请

岁安。叔公积公晤时道安。

治世弟謇顿首 十二月廿七日

按,苏克之,应为大生职员。在张謇日记中有两处志之:“克之回南”、“苏克之回”。袁浦,袁浦场,海盐产场,位于江苏华亭县柘林镇,现属上海市奉贤区。历代政府设司令丞、盐课大使、场知事、场长等管理盐务。

此函系年以“公司第二堤两圩全成”为线索,可订为光绪二十七年。此据张謇《通海垦牧公司说略》:“以光绪二十七年三月至八月,规度定界,分为六堤。十月杪从事畚臿,先筑第二、第三堤。以第二堤当通海两界之中,公司宅、农学校择基在焉,第三堤又在第二堤之东,地大相等,事可兼顾,故先施工也。三阅月而两堤成,合计六千余丈。”

此函主要用意也是催款,前函有“二成五成希并交”之语,至此“五成”犹属“未缴”,故欲以“房料”款“划抵”,而后张謇细细算了这笔帐。

函中所及“聚卿”,为清末大出版家刘世珩(1874-1926),字聚卿,安徽贵池人,广东巡抚刘瑞芬之子,光绪二十年(1894)举人。“积公”即徐乃昌,刘瑞芬长婿,刘世珩之姐夫。至于“叔公”,或为金石大家罗振玉(1866-1940),字叔韫,祖籍浙江省上虞县永丰乡,出生于江苏淮安。

函四【1903919日】

为垦地展拓须公,为公自计,须就垦事。顷与方伯一讯,并属聚卿致意。袁无公事与公司,公司如何便用公牍,公当鉴之。纱厂新股满之久矣,贵友四千金全入垦股最好,垦牧利亦渐近,不可错过。止恨办事人不多耳。

希公公祖仁世兄大安

弟謇顿首 廿八1903

1903年夏,章邦直所监造之江南高等学堂图画楼倒塌。张謇趁机抛出了橄榄枝,前两句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垦牧公司规模拓展,须要章邦直前来帮忙,为章邦直自己考虑,也必须到垦牧公司来。刚刚已经致函新到任的江宁布政使,并请刘世珩也前往致意。”

按,方伯,指黄建筦,光绪二十九年(1903)五月十二由湖南按察使授江宁布政使,后于第二年七月调山东。

至于函中所及之“袁”,应该就是章邦直推荐入股“四千金”的朋友,具体所指不明。

又,本函只有日期,并无月份。查《张謇日记》光绪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九日载“与积馀、西园、聚卿、艺风讯。”因为画图楼为夏天倒塌,此则正当“七月流火”之际,度为廿八日写,二九日送出,以此订为七月。

函五【1904331日】

移文并函均即寄览,望即封发。兄与聚卿观察皆言转圜须走,果可转圜耶?海门虽苦,尚胜于海州也。旭老不日进省。海门则行及瓜期矣。

希瑗仁兄公祖大人惠鉴

弟謇顿首 二月十五日

此函正当章邦直所监造之江南高等学堂图画楼于1903年倒塌后舆论发酵之时。当时的情况,据《大陆报》1904年第9期《章邦直之小历史》载,魏督拟以“充发极边之罪”治之,有缪荃孙请张之洞说情,“乃仅劾其革职,并罚其赔修校舍而止”。前文提及两江总督魏光焘奏革章职折呈于光绪三十年(1904)三月十五日,即在此函一个月以后。

按,移文用于不相隶属机关的往来公务联系。函中所述移文,应该也是为章邦直说情之作。“转圜”者,挽回也。所谓“皆言转圜须走”,“走”为张謇自我谦称。“果可转圜耶?”看来张謇也认为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了。于是请章邦直到海门来,一则避避风头,二来也可以作个帮手,便直言“海门虽苦,尚胜于海州也”。显然章是接受了邀请,于是自光绪三十年革职至光绪三十四年复职这段时间,章邦直的主要活动就与大生崇明分厂密切联系在一起了。在此期间,张謇亦曾“为章邦直缓颊”(《鄭孝胥日記·甲辰日记》)。后经端方上奏,章邦直官复原职一事,当与张謇的“缓颊”有关,毕竟张謇与端方的关系非同一般。

函中所及“旭老”,或为刘树森(1851-1919),字旭初,南通军山气象台主任刘渭清之父,“以商起家,明计然术”(张謇撰《刘君墓志铭》)。

至于“海门则行及瓜期”,即又有新官莅任,当指后来七月实任海门厅同知的福建闽县举人梁孝熊。

事实上,这几通函札中,张謇对章希瑗的称呼是值得留意的。前二通单称“仁兄”,后三通加称“公祖”,在考订系年的时候,是绝对有帮助的。章邦直在19016月至19044月间任海州直隶州知州,地位与知府平级,便有了被称“公祖”的资格。附带说一下,章邦直号西园,《张謇日记》中最早出现“西园”是在1882年,但那个可能并不是章邦直。因为,张謇去世后,章邦直送有挽联“享寿七十四龄,公常劝学惠工,自治有声振天下;识荆三十余载,我适采薪撤瑟,梦魂终古恋中元。”其中“识荆三十余载”,表明了二人认识的时间,显然上溯不到1882年。

 

参考文献:

1〕刘坤一.陈代湘.校点.刘坤一集 第3[M].长沙:岳麓书社,2018.

2〕王炜.编校.《清实录》科举史料汇编[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3〕交通铁首部交能史编纂委员会编.交通史总务编[M]1937.

4〕《交通银行史》编委会.交通银行史 第1[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5〕复旦大学金融史研究中心.辛亥革命前后的中国金融业[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12.

6〕俞飞鹏.交通史总务编 第一章 官制[M].1936.

7〕刘坤一.陈代湘.校点.刘坤一集 第2[M].长沙:岳麓书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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