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海门府”与张謇二三事

王其康

（原载“记忆南通” 2021年2月17日）

南通西南营

在风景如画的南通濠河南畔，有一片纵横交错、历史久远的街巷，呈现着浓浓的古城韵味。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人物曾在这儿居住，留下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位于南关帝庙巷东首的“海门府”，是其中之一。我的几代祖先，曾于1893-1932年在此休养生息，安身立命。老街坊们至今仍称这儿为“海门府”，并不是误认这儿为海门的衙府旧址，而是因为当年身为海门厅同知（现称县长）王宾，与四邻关系甚好，口碑极佳，所以街坊给予了这个尊称，传承至今。    

“海门府”位于南关帝庙巷东首

“海门府”据云曾是清道光二品布政使王藻的老宅，由张謇推荐给王宾而购得。 “海门府”先后两代掌门人，王宾及他的次子王潜刚，他们与张謇在不同时期都有交往。尤其是定居 “海门府”后，王宾即命王潜刚拜张謇为师，两家的交往则延绵了半个世纪，真可谓肝胆相照，情深意长。  

王宾画像

 “海门府”第一代掌门人王宾（1837—1909），字雁臣，安徽霍邱河口集人。王宾出生于书香门第，咸丰七年（1857年），他刚20岁时，捻军凶狠残忍，杀害了全家族23人。危急时刻，王宾被其父掩护，独自逃离霍邱，幸存活了下来。这一幕在他内心打下了深深印记，也奠定了他一生扬善除恶，仁义尚勇、报效社会的性格。此后王宾艰苦力学，1861年终获拔贡资格。1868-1874年仼袁世凯老师。1874年被朝廷派往上海，二十余年中曾任多个职务：1874年仼水利厅主薄；1883年任法租界会审公廨谳员；1889年为会丈局的“首任官”等职。

王宾之子王潜刚忆张謇留下的诗作，南通文史专家

赵鹏先生在黄叶上仿三公山碑篆字抄写

然而，谁也没料到，1893年，王宾56岁时，朝廷又命他赴海门直隶厅任同知（清地方行政单位，直属省)，升为五品，离开渐趋繁华的上海。此时，王宾长子王家槟23岁，次子王潜刚21岁，均已成家立业。他本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而这时却要离开生活近二十年的上海，奔赴一个完全陌生而落后的新涨沙地，这对常人来说，畏缩不前、托辞拒命也许更合乎情理。但是，少时的他，早就经历过生死考验，将荣华富贵视若浮云，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其次，还有一个重要外力，海门有位与他志同道合的“忘年交”——张謇。    

张謇（1853-1926）

张謇，出生于海门长乐镇（今海门常乐镇），清末“状元”，中国近代实业家、教育家。张謇的“状元”之路异常艰辛。从 16岁中秀才后到27岁间，他先后5次都未能再获高中。不仅如此，他还遭小人以“冒籍”为由，连续被索要钱物，被告上了公堂，软禁在学宫居仁斋里，要求官府革去他的秀才，下狱问罪。此诉讼延续了数年，令张謇不仅十分狼狈，而且花了很多银子，家道也因此渐趋困顿。这场人生挫折发生于张謇青年时代，与王宾二十岁时的命运，同出一辙。这对他们俩毕生影响都重大，使他们早就看破红尘，淡泊名利。这也正是王宾与张謇之后能结为“忘年交”的价值观基础。

《张謇日记》

王宾任海门厅同知期间，正是张謇在通海地区实施“实业救国”宏图大业的早期。《张謇日记》中与王宾交往有四十多条记录。他们俩互相支持，为海门老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好事。如张謇向王宾荐举了种田能人刘云程，王宾视察后向上奏报：“请予督部，奖良农，榜其庐”。刘云程在江宁劝业会获奖，为海门农民树了一个好榜样。 为发展养茧，张謇向王宾提议“议招商开行收茧”。王宾采纳后，增设多处收购站，便利茧农，减轻负担。张謇撰文赞道：“诵王宾与沪商书，愿自弃官，不肯爽信，以为此一者，真岂弟君子、民之父母之言？”此乃缕述王宾以民为本，重视民生的为官之道。赵亭，是王宾接到张謇等人“禀请”一文后，为尊师重教，而建立的纪念亭。  

青龙港是海门重要港口，张謇请王宾早日修复疏通。王宾调研两天后下达指令：“许刘宋河款永为青龙港工用。”他不仅办效率高，更是敏锐观察到，青龙港地理位置特殊，是通往上海的重要通道，疏浚后必然会促动海门的经济发展。 

大生纱厂远眺

“大生纱厂”是张謇办的第一个实业，起始于王宾任职之时。在筹资极困难之时，两江总督刘坤一要求通州府借公款三万千，海门厅借公款二万千。王宾接令后，尽管海门厅财政实力远不如通州府，仍全额完成筹款。而通州府只拿了一万千应付，还乘机给张謇制造了许多障碍。

陈岱源与王宾同乡，擅诗词，王宾称他是“磊落之人”，并为他编辑了《岱源诗稿》，还写了“序”。受父之托，王潜刚将此书呈送老师审阅。张謇阅后为作者与王宾的诗人情怀所感动，也亲自署端，并作“序”。经查证，王宾及张謇同时作“序”的书，仅此一本。该书于光绪甲辰十月（1904年），由通州翰墨林书局印刷。

张謇及王宾均为《岱源诗稿》作序

王宾1909年逝世，张謇伤心不已，亲赴吊唁，并撰挽联曰：使君是湘乡旧人，吏事风规，卅载都成前辈范；并世唯润州太守，农桑学校，一编补订谕蒙书。上联从高祖为湘军名将刘坤一识拔入句，赞他为官三十年，一身正气，实心实政，是所有为官者楷模；下联赞他在海门重视农业桑蚕业及教育，称于世仅有润州（镇江）太守王仁堪可媲美。

作者简介：

2020年夏，作者（右）与中共南通市委原常委、原宣传部长、

现任张謇研究中心干事会会长张小平参观

海门张謇纪念馆，在大生纱厂纱机前留影

王其康：1950年6月11日（古历4月26）生于上海。童年多舛，少时不学。一生当过知青、医生、商人，作者。经历坎坷，先后出版过《工厂医生手册》《实用厂矿卫生保健学》《王宾家族史话》《岁月有我》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