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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研究的空间还很大——研究员赵鹏与青年学者交流实录
时间: 2018-10-10     次数: 2808     作者: 《张謇研究》编辑部记录整理

 

张謇研究的空间还很大

 

——张謇研究中心研究员赵鹏与青年学者交流实录

 

原载《南通日报》2018108A7

 

9月16日,海门市张謇研究会、海门市历史学会第三次张謇研究青年学者座谈会,假座海门市能仁中学举行。与会青年学者们与南通张謇研究中心研究员赵鹏先生,围绕张謇研究,作了一次深入的、别开生面的交流。兹作整理,以飨读者。

研究张謇起步于抄录《张謇日记》

青年学者对赵鹏是如何走进张謇研究的特别感兴趣。赵鹏说,我做张謇研究其实并不早。在开第一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1987年)的时候,我对张謇研究还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刚从工厂调到博物苑,二十几岁,对扬州八怪的李方膺有兴趣,李有文人气。领导找我谈话,要我不要有太多的文人气。我知道我们博物苑是地志性的,一开始我就注意地方史。

博物馆要讲“物”,要围绕一个对象做研究。1985年南通博物苑搞苑庆,几个老前辈收集了张謇有关博物馆的论述。我闲翻了张謇的《教育手牒》和《垦牧手牒》,手书影印本,其中也有与博物苑相关的内容,比如在海边发现了鲸的骨架。于是我开始释读,把函件大致按时间排顺序,就这样做起张謇研究来,我把两本手牒都看过了,觉得很有意思。南通博物苑有上世纪60年代江苏影印的《张謇日记》后半部分,这时台湾正好影印出版了《张謇日记》的前半部分,这样《张謇日记》的手写本就全了。我很感兴趣,就做了一件笨事,把日记全部抄了下来。这一抄,张謇前前后后的事,我就都清楚了。抄好日记后,我又专门把里面的对联抄了,想作点注。

我写张謇研究的文章是参加常熟纪念翁同龢的活动,穆老(系南通博物苑原党支部书记——编者注)要我写一篇,我说我没什么资料,只能看看他们如何交往,我可以把交往的经过弄清,上升不到理论上去。这是我正儿八经写张謇的第一篇文章。

1995年第二届张謇国际学术研讨会召开时,我写了第二篇文章,是写张謇与佛教关系的。我认为张謇对佛教主要是利用,因为地方上比较混乱,他要维护地区的稳定发展,必须要有一个东西来维护世道人心,他觉得佛教最好,提倡佛教,不做坏事。我到现在仍然认为张謇没有进入到佛教中去。我看印光法师的文集,文集主要是书信,他对和尚以外的人有“居士”和“先生”两种称谓,而张謇被称为“先生”,印光没把他看作同道。张謇入世太深,想做事,跟佛教不同。张謇的朋友中有人信奉佛教,比如沙元炳。江谦后来也信佛,张謇对他就很有看法,本来江谦可以做很多事,但他信佛教,而且弄偏了,搞扶乩什么的。在古代,有的人政治环境不好的时候就跑去搞佛学研究。清代不少人搞朴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字狱。朴学就是做考据,对整理古文献很有用处。

张謇研究与宣传都是有价值的

讲到张謇研究,赵鹏从夏骏导演的电视纪录片《张謇》说起。

他说,宣传和研究其实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搞宣传,说大一点,夸张一点,是正常的。搞研究就不允许,研究的目的是追求真实。我们搞历史,就是要追求它的真,把真相说出来,既是对历史负责,也是对后人负责。

宣传和研究,两者都是很有价值的。

“细枝末节”研究的空间非常大

有人说,张謇研究就是要关注大的方面,细枝末节的可以不搞。我不赞同这一说法。

我们现在的张謇研究基础并不牢固,有好多关于张謇的说法或者张謇本身的东西,我们还弄不清,我们应该把它们理清。我们的理论要有个基础,要建筑在史实基础上。连基础都不准确、不牢固,能做什么大的阐述呢?做不了大的,但是可以把一些小的东西做得牢固一点。我们说弘扬张謇精神,我们弘扬的应该是真正符合实际的张謇,而不是一个通过猜想得出的张謇。做“细枝末节”研究的空间非常大。

反正我们别把自己看得太高,想做一个大学问,这基本不太可能。做大学问,要有很多因素。不要过于追求这些东西,要自己解决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我们都是“民科”——“民间科学家”,我们都不是专职的史学家或是历史研究者,而只是民间的、业余的,反正不管它,自己做了,自己能获得乐趣就行了。

我以前不能理解“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这句话,后来逐渐理解了,孔子感慨人们太注重外在的东西了。其实我们学习的东西,首先是要满足自己,学到了,解决了自己的疑惑,这是最重要的。如果有能力影响到别人,那就更好了。“为己”,不是为自己图名图利。

不要把研究作为获利手段

有的人千方百计地找没有被研究的冷门,这种机会可能不是太多。当然开拓新的领域,不是不可以。比如吴良镛从规划的角度研究张謇,这就将张謇研究拓展到了一个新的领域。但是好多已经研究过的东西是不是都已经把握到了真实,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我对张謇的盐业改革不懂,找了很多论文来看,还是觉得很模糊。后来看到一个日本学者的论文,就讲得很清楚。所以我们不要过于相信一些学者,不能认为某某人已经研究过了,我们就不能再研究了,其实真正做下去,还会有很多东西。有的专家的论文也不太可靠,你直接用过来,有时也很危险。看似有人研究过的东西,可能还没有研究得透,或者结论还未必准确,那么我们还是可以做。不是说写过某方面的一篇文章,就对这方面都了解了。总体来说,张謇研究的空间还很大。

历史研究很长时间以来都被认为是坐冷板凳的事。它不是一个显学,大家都去做。除了院校有科研任务,如果是民间,我看主要还是兴趣。研究者对有些事情不清楚,想把它弄清楚,这样才是一个正常的状况。历史是人类的集体记忆,我们只是追求真相。我们的研究,就是把它的真相揭示出来,它对现实可能会有作用,但应该是非常间接的。我希望大家不要把研究作为获取名利的手段,不要把它作为“敲门砖”,来实现其他目的。

真正持久的张謇研究是在本地

虽然章开沅先生说张謇研究根据地在南通,但这是一个很宏观的说法。因为他知道在学界的研究中,张謇研究只是一个很小的个案,外地的学者研究,往往不过是一经而过,很可能成果出来以后立刻就转行了。真正持久的研究是在本地,但是本地不具备宏观的条件,很难做得很大,难有很大的成果。面对这么一个现实,我们的心不要太大,能做一点是一点,不要去蒙人。你只要踏踏实实去做,就都是好的。周张菊每天在微信群里发一条张謇的语录推荐给大家,作些解读,谈谈自己怎么理解,我觉得她做得非常好。我们可以这么入手,做出兴趣来。

有些领域,不是不能研究,我主张不要过于关注。比如张謇几个老婆,张孝若怎么死的,有的是人家的隐私。我们研究张謇,弘扬张謇精神,跟这些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不是任何东西都值得深入研究。

做研究千万不要先有题目。应先从材料入手,材料积累多了,肯定有题目出来。我曾经申报过一个关于张謇和沈寿交往的课题,因为我看到有很多没有讲清楚的东西,比如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的说法站不住脚,我有材料可以证明。所以我想通过材料进一步将他们的交往弄清。

以己度人、以今度古是史学的忌讳,历史要尽可能还原。

搞研究还是纯粹一点好

关于张謇研究成果的发表,我经常使用微信发一点随时发现的东西,就是我的收获。通过微信把话说出去以后,我就没有必要再专门写成文章了。微信跟文章不同,写文章要铺垫,要说一大通话,而微信直奔主题,把意思说清就可以了。这种方式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我采取了这个形式。可以用三两句话说完的,拖得很长干什么呢?

中国传统有一种文章叫笔记,什么东西我知道了,对我有用,哪怕是抄过来的,就把它记录下来。现在学院派写文章有一套规矩,所以我写的文章,有的人不屑,认为不上档次。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我认为我做这个事做得很愉快。如果做得很痛苦,为了个什么目的,我做了干什么呢?

现在社会节奏快了,我自己怕看长文章。很短的,把事情说清楚了,不是很好吗?我的老领导穆老曾经对我说:“我写文章有目的,有用的写,没什么用的就不写。”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想想,穆老的话是有道理的,你发表的文章,还是要有点用。清代的桐城派标榜文以载道,不是什么都写,要讲究“道”,教化人。我认为讲“道”没有错,文不讲“道”的文章干什么?桐城派的创作讲义理(说什么,有观点)、考据(对材料的审核:采纳什么,不采纳什么)、辞章(要有点文采,没有文采,别人看不下去)。对应到史学,就是识、学、才:要有见识,要有专业学问,要有文才。还有要如章学诚说的讲史德,就是学术良心,不要违心地说什么话,借助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引用别人观点的时候要交代一下,表示尊重。

写文章要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有的人靠拼和抄,文章就出来了。还有的人看风向,某个名人的后代有钱了,就往上靠,有势力了,就往上靠,这很无聊。研究不管做大做小,还是纯粹一点,不要受外在东西的影响。我还是希望传递一点正能量、讲点可以端正“世道人心”的东西。

张謇的很多认识是从朋友那儿来的

很多人想通过了解张謇看过的书来研究张謇,张謇是个状元,但状元没什么了不起,官也不大。如果他中状元后进了翰林院,他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员。他的资源恰恰是因为状元中得晚,在这之前他在社会上有很广泛的交游,早年做幕僚,结识了一大帮子人,形成了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好多研究者在找张謇看过什么书,能够知道当然很好。但是这件事没办法做。他的日记记载是随机的,做了什么事,他高兴就记,不高兴就不记,不是任务,没有一定的标准。《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提到张謇看到大臣们在大雨中跪迎慈禧,这么大的事,《张謇日记》就没有记。我后来在《翁同龢日记》上找到了。我想张謇当时心里窝火,就没记。所以完全靠日记,不一定准确。

张謇不是神,也不是思想家

研究张謇的心路历程很有意思,但不容易,我们不妨关注,说不定进去以后会有收获。有一次我与日本张謇研究学者藤冈喜久男先生笔谈,他说他对张謇的政治活动感兴趣,我说我对他的心理活动感兴趣,藤冈表示自己也要关注这个方面。我看到许多人把张謇说得非常高大,而我总想把他看成人、正常的人。当然他是伟人,但是总会符合正常人的想法,我们不能弄成神话。我觉得张謇的诗词值得研究,诗词是最能表达情感的,想了解张謇的心理活动,可以看他的诗词。

有人提出,张謇是不是思想家?我是反对说张謇是思想家的,他有思想,但没有思想的理论体系。他对西学,是实用主义,非常功利,只要好用,就拿过来。中西思想的碰撞在他身上没有什么表现。他是一个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儒家知识分子,只不过他跑到这个时代了,他必须要顺应这个时代。张謇的《太虚以佛法批评社会主义录答问》究竟说了什么,是否符合当时情况,对在哪里,不对在哪里,我希望有人去做研究。中国社科院的学者周见做过张謇与涩泽荣一的比较。有一次我跟他聊天,说到涩泽荣一提出的“论语+算盘”讲的是道德和经营,对企业界影响很大。这是普及的东西,张謇没有。张謇好多东西是对上讲,不对下讲,把上面讲通了,事情就好办了。比如东南互保,也是因为张謇说服了刘坤一他们。

张謇办教育的目的是解决实际问题

与会的青年学者有不少是教师,对张謇的教育思想有着浓厚的兴趣。赵鹏分析说,当时中国的许多人都主张精英教育,从大学办起,包括蔡元培。而张謇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先办小学。老师哪儿来?从师范教育做起。张謇的好多朋友说大学出了很多精英,很厉害,了不起。但张謇教育的主旨是培养服务基层的老师,培养掌握基本技能的工人农民,甚至就连残疾人、乞丐、妓女,也要将他们培养成有一定知识技能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张謇办教育,是解决实际问题的。办工厂,办垦牧,不能依靠外国人,就培养自己的人才。张謇兴办的教育事业很好地改变了一个地区,培养了一大批普通人。有些学校说我们学校请了多少名师,培养了多少名流,我不太喜欢。如果你到乡村去,绝大多数都是文盲,你还希望教师成为什么样的精英?他只能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教育工作者。张謇是想创造一个文明社会,做一个示范,而不在于出几个精英。

张謇的“奢”是展示性的

有的青年学者从张謇在南通办的一些“奢”的事请教赵鹏老师:这不是与张謇一贯提倡的“俭”是矛盾的吗?

赵鹏说,张謇很注重形象的塑造。他要搞“新世界之雏形”,示范给别人看。他觉得国家混乱,每个地区都有可能像我这样把地方管理好,建设好。怎么做?我做个样板。所以他尽量把南通做得丰富一点,有好多应该说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打扮南通,是要做一个现代化的南通给人看。濠南别业那么好,他不住,但接待客人却一定要到那儿去。他搞的南通建筑有个特点,门是西式的,里面却都是中式的,做个面子,给人感觉到南通的现代化。美国的邵勤博士把张謇的这一套叫做“展示性现代化”:像个展览一样的现代化,做给别人看的现代化。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张謇研究》编辑部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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