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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与袁樊的交往
时间: 2019-04-19     次数: 3096     作者: 赵 鹏

《张謇研究年刊(2016)》·新论集萃 

 

张謇与袁樊的交往

 

 

(张謇研究中心,江苏 南通 226001)

 

 

要:苏州人袁樊,是张謇晚年所收诗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故其自称“濠阳最小弟”。张謇对袁樊也颇为赏识,以致把自己晚年所作诗稿赠予袁樊收存。由于历史的沉埋,张謇与袁樊的忘年交往几乎已被人遗忘,本文通过史料梳理,试图还原起这段历程。

关键词:张謇;袁樊;交往;诗稿

 

自从南通博物苑从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公司2014年春季拍卖会拍得《张謇诗文稿》后,此稿原有者袁樊——一个尘封已久的人物突然又进入我们的视野。于是,关于袁樊其人以及他何以会拥有此稿、他与张謇有着什么样的交际等,都成为一些媒体和有兴趣者经常垂询的问题。以往我对袁樊的生平虽也有所注意,但终究是一点浮浅的印象,再加上他与张謇的那一段师生情谊,在这些年来的张謇研究和介绍中还几乎不曾有人涉及,所以趁着此次出版张謇诗文稿的机会,把手头文献作一次梳理,笔之于此,以存一段故实。

袁樊能为今人所传知,主要在于他擅长的绘画和昆曲,因为他的画作和昆剧唱片尚有流传,但对他的介绍却往往简之又简。如恽茹辛《民国书画家汇传》之小传云:“袁樊,字安圃,号卧雪。江苏吴县人。早年从张季直学书,从冯超然学画,所作书以汉隶为宗,秀挺隽雅,画山水宗法四王吴恽。1949年来港,供职于银行界,1955年间不幸遭车祸而丧身,识者痛之。”

这不足百字的小传,其疏讹之处并不少,比如传主的卒年,冯天虬在《袁安圃精于昆曲》一文里就指出,实应为1963年。但冯文也承袭小传的说法,认为袁樊是张謇的书法弟子,甚至还引申说其“数年的临池不辍,安圃的挥毫已见瘦劲清挺又丰美流畅之风格”云云。这说法也有悖事实,因为袁樊实是以诗弟子的名义拜在张謇门下的,如冯超然题袁樊画就说:“安圃贤弟髫龄即工绘事,尤好吟咏,喜诵李长吉诗。年十八从余游,二十,尝学诗于南通张啬翁,天才既富而肯力学,宜啬翁心许之。”顾佛影《箧衍丛钞》也有“安圃自南通返,持示二诗,皆经啬老改过”及“安圃近作,率经啬老润色,作盘空硬语”之记,这此都可以作为袁樊向张謇学诗的明证。

袁樊投拜于张謇之门的事是在民国十二年农历三月,其时袁樊年方二十,而张謇已是七十有一的晚年,两人年龄相差五十一岁。袁樊这一拜师之举,实是由他的两位师姊引起的,这两位一是同列上海亦社的谢林风,一是同参于冯超然门下孙琼华。谢林风最先向张謇学诗,还一度协助沈寿担任南通女工传习所的语文教员。张謇欣赏她“喜为诗”而性格“爽直似男子”,为之作诗多首,还因她的介绍,为孙琼华的多幅画题咏。这些诗被带回江南后在友朋间传抄,也就成为袁樊渡江问学的一个动因。

袁樊是带着他的诗画作品来登门拜师的,渡江之时他还即兴赋得《舟行晓入扬子江》一诗云:“晨熹詄荡开,吟思系高桅。芳草江南北,浮云客去来。天张帆的的,沙拥浪皑皑。铁笛惊龙起,轰然水底雷。”想不到就是这诗中的“芳草”一联,让张謇激赏不已,并在当天的日记里记下此事:“九日,上海袁安圃(心泰)来,以诗画为贽。诗有隽句:芳草江南北,浮云客去来。”可见其时袁樊用的是本名“心泰”,还没有改作“樊”。张謇称赏这芳草之句,想来是看到这不仅是表面作景色描写,更有着“十步芳草”的寓意,表达着袁樊的求师之情。据云袁樊后来给自己诗集就取名为《芳草集》,而他也因此被人称作“袁芳草”,这事也成为近代诗坛的一则佳话。

民国十三年三月中旬张謇似乎都在为盐垦事奔忙,除了赶开各公司的会外,还亲赴垦地视察。尽管如此,他还是抽暇作了一首长诗,并题于袁樊的画卷之上,这首题为《赠袁生》的诗为:

三吴多美才,气秀具区泽。阳夏有儿郎,擅奇早慧质。不学鲜卑语,用心爱儒术。论语与毛诗,约取瞭所择。十五学吟讽,好词润金碧。十七学画成,便瞰宋人室。十九学度曲,曼喉赴声律。三月莺花天,过江岸巾帻。一篇芳草句,居然咏史客。翩翩到我前,霜姿鹤下立。中原未休兵,山阿畏人蛰。纷纷新少年,味差不易即。睹子双眼明,老怀顿愉怿。意者吴公子(湖万),朱蓝近可益。傥归与磨砻,王恽千里业。古来英俊人,岂不在善植。正当多读书,得助写胸臆。山栖欲有图,须时为点笔。

此诗叙述了袁樊的求学经历及志向,也讲及他对“芳草”诗句里所具史识的赞赏,同时还表示了对其将来深造的期待,具体还希望袁樊能与气息相近的吴湖万(帆)互为取益。有意思的是此诗结尾部分对袁氏的勉励,初题作“正当师古贤”,而隔日却又补记了这么一段:“既为书卷尾矣,阅日思之,‘师古贤’犹就画言,不若勗以‘多读书’之为得,故复以片纸告生,易此三字。”将“师古贤”改成“多读书”,足见张謇对袁樊的责之远而期之殷。

这一次,袁樊在南通住了十四天,至二十二日方旋沪。在通期间他也有诗作,有一首题为《寓楼临濠近水远山皆在几席晨夕瞻对俗尘尽涤欣然有会寄此遐思》的诗云:“泛泛渔人竞小刀,芊芊草色上春袍。回风曲岸莺千啭,细雨垂杨路几条。云态阴晴含晓旭,山容紫翠涩秋毫。天机正待灵襟会,暂客南州亦自高。”此诗写出南通之行给他的愉悦和自豪,而令我们注意还有诗题中的那个“寓楼”。能够临濠而居遥对远山的楼屋,最合适的乃是张謇所住濠阳小筑的主楼“曼寿堂”了,那时因树斋还未兴建,张謇留宿重要而亲近的来客就在濠阳小筑。

张謇于袁樊离通当日的日记仅记“袁生旋沪”四字,其实当时他还有诗送行,这一首诗张謇诗集失收,好在让顾佛影从袁樊那儿抄存下来,诗为:“年少黄金矿,佳人碧玉岑。一樽临水饯,三月绕梁音。不觉落花暮,但看芳草深。朱弦勤拂拭,延伫奏薰琴。”就颔联看,当时张謇还曾为之饯行,并且擅长昆曲的袁樊也曾演唱,故诗中才用上余音绕梁的典故。

本年农历腊月初二至十二日,即新历1924年(民国十三年)17日至17日,张謇因参加淞沪港务会议而留滞上海,期间他还荐伶工学社的高材生李斐叔拜于梅兰芳门下,而引李金章去梅兰芳处的正是袁樊。张謇有首题为《至沪示袁生》的诗也就作于此时,诗为:“不著嚣尘垢,能知世界春。详闲如子仅,云住老夫亲。谢尚筵前舞,王濛镜里人。终期成美锦,何以副书绅。”诗中用东晋人谢尚和王濛来比况袁樊,而这两位都以年少才富而见重于时。末联则在叮嘱袁樊,不要忘却自己对他殷切期望。

对于袁樊来讲,虽说拜于张謇门下,但终究有一江之隔,能亲侍于侧得其耳提面命的机会并不多。看着晚年的张謇多与友朋社集唱和,自己却不得参列其中,他曾有诗寄怅云:“梅枝南北坼江关,得句巡檐一笑悭。花勒峭寒芳讯近,罗浮香梦待春还。天心五幻华鬘结,结习而今不可删。我亦如来最小弟,笑拈花朵望灵山。”为了稍补此憾,他想了个办法,即专门制作了一本册页,请张謇径在上面作草稿,册满而存留,自己便可用以体味诗文创作之道。这办法也是受其师姊谢林风的启发,原来张謇往常通信从不讲究纸张优劣尺寸大小,只是随手取用,这种规制不一却让想把信札统一装裱的谢林风犯了难,为此她曾作书戏责。张謇有诗《林风以余简札纸劣不适装册书来责后勿用戏作截句答之》即为此而作,诗作得风趣,可知张謇对别人珍赏他的手稿还是很快意的。对于袁樊的要求,张謇的快意也是同样,他在写满册页后还特别作了个题记:“吾生平起草,率以故牍败纸反面书之,大都狼藉。袁生制此册供吾涂抹,宁不暴殄?是使吾增过也。谓将异日存之,直耳。”所谓“暴殄”、“增过”、“浪语”,都是故为谦抑,一份自得之情已在这字里行间了。

民国十四年春,袁樊与金倩眉女士结婚,张謇有长诗《袁生娶于金氏求诗为赋二十四韵》为贺,诗的开头即提及“世累三公贵,门先四姓高。旧支辉氏谱,佳对弁人曹”。次年冯超然为袁樊订卖画润例,张謇又作《嘉袁生》诗,并有小序云:“袁生(心泰)髫年嗜学,尤致力于诗书画,隽才也。其家境可更为于用世之学,迫而鬻画,亟求自立,非其志,益非余所望于生者,顾亦无以掖之。武进冯君,生所从学画之师也,为订润例示余。余至惜焉,期生终不止是耳。”可见张謇还是比较看重袁氏这名门出身的,他对袁樊因家计所迫出而卖画深表惋惜,是因为所寄望于者远不在此。

虽说张謇对于袁樊自憾“无以掖之”,然而看袁樊后来的经历,似乎又与张謇的这份期许不无关系。比如张謇去世不久,其门下士陈琛出任山东盐运使,就招袁樊为记室,甚至鉴于袁樊的妻子金氏忽发脑病坠楼身亡,还将自己的侄女陈佩瑶许作继室。而自山东解任后,袁樊又任金城银行总经理周作民的秘书,直到1962年移居香港,改为大收藏家胡惠春鉴定书画。这金城银行也与南通大生企业有颇多业务关系。

民国十五年张謇病逝,袁樊闻耗有电唁张孝若:“孝哥鉴:猛悉师座生天,惊恸万状,不胜涕泪。吾哥为国为家,务为节哀,敬唁。”并致以挽联:“言侍倏成尘,扫榻款徐,犹低徊曲唱寿人,仰止大川乔岳;心丧忍终古,敲诗怜贾,弥枨触苇杭扬子,重题芳草浮云。”上联追忆亲侍师门,下联则举“芳草”句事,感叹再蒙俊赏。此外袁樊哀意未尽,更作挽诗四首:“风雨曀濠阳,骑麟下大荒。魂招梁甫馆,师表郑公乡。蒿目偏多泪,蓬心用久丧。浩然精爽在,宁复有堂堂。”“皜皜秋阳慕,勋庸勒鼎彞。闻笳歌楚些,杭苇哽梁噫。遗爱思羊祜,怜才说项斯。失声天下恸,匪独尽吾私。”“越岁伤陈迹,抠衣快进趋。辟征遗贱子,哀挽竞诸儒。云札犹存稿,山居未补图。天乎丧吾道,文物黯东吴。”“负笈余生晚,春风感沃聪。万流空仰镜,三立敢歌功。安石因时作,伊川竟道穷。如来最小弟,终古拜南丰。”最末一首连用数位古人作比,用以表示自己瓣香师门之意。袁樊拜识张謇的时间并不最长,觌面的机会也不多,而如此地一挽再挽,也足见两人缔下的情谊之深。

就张謇给袁樊的这册诗文稿,其中除有少量为旧作的移录外,而绝大多数则是直接打的草稿,有的甚至经过了反复的删改。将此草稿本送给袁樊,其目的显然是想示以为文心法,由此也知张謇对袁樊的器重。袁樊得此,自然也如获珍宝,似乎还以此夸示于人。如掌故家郑逸梅《艺林散叶》所记“张季直甲子、乙丑两年诗文稿手写本藏袁安圃处”,就是从朋友圈内听来的。

1954年甲午十月,袁樊从师姊谢林风处借到部分张謇日记原稿,并将日记中能考证诗文稿所见作品时间的文字抄录于册边,抄毕附以跋语,谓此为一大快事,并有“时经卅载,不禁慨然心丧”之感叹。“心丧”是弟子对老师哀悼的专用词,袁樊继挽张謇的诗里用后,又在此一用,说明他对老师的缅怀一以贯之。

就在题此册后九年,袁樊竟不幸遭遇车祸,追随先师于泉壤。他去世后,这册诗文稿还经过了谁人的递藏,我们已不能知。如今它能够回到南通,并将永久地入藏于张謇创办的博物苑,这应是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安命之处。

 

 

The Social Contact of Zhang Jian with Yuan Fan

Zhao Peng

(Zhang Jian Research Center, Jiangsu Nantong, 226001)

 

AbstractComing from Suzhou, Yuan Fan was the youngest poetry students of Zhang Jian in his old age, and was called the Youngest Brother of Haoyang. Zhang Jian appreciated Yuan Fan so much that he gave Yuan his poems of his old age for saving. Due to historical factors, their social communication was nearly forgotten. This thesis tries to show their social communication by combing the historical materials.

KeywordsZhang Jian, Yuan Fan, communication, poe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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