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早期现代化的开拓者：张謇

——写在《张謇所创中国第一》出版之际

□ 姜　平

在中国早期现代化的历程中，张謇是一位引领潮流、勇于开拓的前驱者。张謇集一生精力去开辟一条前人未有的创新之路。这条创新之路涉及南通早期现代化的诸多领域与诸多类别，都是开全国风气之先、发时代之先声的。张謇的创新之路始终不渝地遵循一个思想原则，这就是融中华传统精华与世界先进文明于一体、引西方文明成果就东土生辉，努力探索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发展之路。这是张謇一生的伟大之处，也是张謇创新精神的灵魂所在。

张謇对中国早期现代化的探索和开拓是全方位的。在实业领域，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民营资本集团“大生资本集团”、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通海垦牧公司”、第一所气象台“军山气象台”、第一个现代化渔业公司“江浙渔业公司”……在教育领域，他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师范学校“通州民立师范学校”、第一所本科制民办女子师范学校“通州女子师范学校”、第一所独立设置的纺织高等院校“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第一所水利高等院校“河海工程专门学校”……在文化与慈善领域，他创办了第一所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第一所戏曲学校“伶工学社”、第一所盲哑学校“狼山盲哑学校”，编撰了中国近代第一部绣谱《雪宧绣谱》……在政治领域，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政治性立宪团体“预备立宪公会”、中国排名第一的咨议局“江苏咨议局”……张謇创办的实业、教育、文化、慈善等众多中国“第一”，让南通成为了中国近代城市建设的“模范县”，不仅开拓了南通早期现代化的道路，更是为后世留下了不朽的基业。然而，终其一生，张謇“生平志事”没有实现又何止十之八九？他是带着无限的眷念和遗憾离开他所钟爱的事业的。

胡适当年是这样评价张謇及其一生创新活动的：“张季直先生在近代中国史上是一个很伟大的失败的英雄……他独力开辟了无数新路，做了30年的开路先锋，养活了几百万人，造福于一方，而影响及于全国。终于因为他开辟的路子太多，担负的事业过于伟大，他不能不抱着许多未完的志愿而死。”

张謇之子张孝若亦深怀同感：“你说我父为失败的英雄，这话确当得很，就是我父本人也承认的。因为他生平志事没有实现的，何止百分之八九十，只遗留了许多实地测验的具体计划。数十年来，他想办地方普及教育和民兵制度，没有成功；他想办通海一带大电力厂、大纺织印染厂，没有成功；他想垦辟沿海几百万亩的荒田，没有成功；他想疏治淮、运、江、湖、松、辽诸水道，没有成功；他想实现棉铁政策，改革盐法，和划一度量衡，没有成功……没有成功，不是失败吗？”

张謇一生壮志难酬、赍志以殁，为当世者所惋惜悼叹、长怀不已。失败耶？成功耶？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一百年后的今天，历史对这位伟人的开拓功绩给出了另一番回答。

张謇创建大生纱厂，“为通州民生计，亦即为中国利源计。”从一座纱厂办成一座近代工业城镇、乃至中国首个民族资本集团，极大推动和促进了南通地方的经济变革与社会发展。张謇晚年大生遭遇纺织困厄而权柄易手，失败之论甚嚣尘上。如今的大生已走过122个风雨春秋，成为国内独一无二的长寿企业，依然扛当起全国棉纺织行业“排头兵企业”和占据全国纺织三分之一江山的著名企业集团。张謇生前“播于九幽之下，策效百岁而遥”的教育救国事业未能广被天下，却为南通近代教育开辟出一个旷古未有的光明境界。在他身后的家乡，留下“中国一个理想的文化城市”。而今的南通师范学校亦已迎来115周年校庆生日，南通已成为闻名全国的教育之乡、体育之乡、文博之乡。张謇经营南通地方自治，谋划南通城市化建设，生前赢得全国模范县的殊荣。张謇故世，人亡政息，金瓯残缺，失败之声复炽……看百年后的今天，南通已跻身我国第一批沿海对外开放城市，荣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称号和“中国近代第一城”的美誉。张謇积25年心血致力苏北盐垦的倡导与开发，却不被当世充分理解，遭受种种非议和责难。张謇死后十年，其梦想成真：一个数百万亩棉田、数十万人口的垦区终于形成。当代南通的沿海滩涂开发、建设‘海上南通’的战略决策，不正是上世纪初张謇黄海垦植计划在今天的延续和拓展？

穿越百年时空，当我们站在新的世纪、新的时代，重新审视张謇一生所开创的众多事业，我们不能不为他的远见卓识和胆略魄力所钦佩，为他敢为人先的开拓创新精神所折服。他一生事业开创，寄意高远、胸怀天下，不以眼前得失道长短，不以一时顿挫论成败，而是脚踏实地为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谋划发展，努力探索并开辟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早期现代化之路。诚如他对盐垦事业所言：“凡事难于开始，我如不趁精力尚强、地位尚好的时候，一鼓作气，树立一个基础，我死之后，决不会再有人来创办也。若开办在我生前，有其举之莫敢废也。守成较创始为易……只要完成我的志愿，功不必自己见，名不必自我成。”正是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无私奉献和自我牺牲精神，促使张謇当年义无反顾地迈向披荆斩棘的开拓之路。张謇所创事业，造福地方、泽被后世、影响全国。他无愧是一位目光如炬、引领潮流的时代先行者与开拓者。

作为中国走向现代化的第一代拓荒者，张謇于开辟榛芜的艰途中最大的精神支撑是内心崇高的社会理想，是拯民于水火的强国之梦。然而，他在旧中国奋斗一生，又是极其孤独无援的。他所身处的社会，内忧外患，干戈扰攘，民不聊生，政治腐败……而就社会舆情与习惯势力的固结难破，往往“一二人默识躬行，百千人訾议之、排沮之”。张謇引进西方文明，力排盲从照搬。驱策文明，本应因地制宜，融洽社会。“对于世界先进各国，或师其意，或撷其长，量力所能，审时所当”，都必须“顾及本国之情势”，即将现代化的普遍规律与中国社会客观实际相结合。张謇开创的诸多事业，没有一项是盲目照搬西方的现成模式，都是在大胆吸收外来先进文化的基础上，充分发扬本土传统积极因素，从而创造出新的成果。这正是张謇一生奋斗所追求的目标和遵循的基本原则，也是张謇所创诸多“中国第一”的精神价值和生命内涵之所在。

人届暮年，张謇总结一生踬顿坎坷的创业生涯，谓其“一意孤行，置成败利钝于不顾”，而“幸而利，幸而成”，而又“至于钝，几于败”。张謇所以言败，乃是他“生平志事没有实现”何止十之八九，是他“开辟的路子太多，担负的事业过于伟大”，是时局不靖、天不假年的人生无奈。此非张謇个人之败，而是时代的“悲剧”。他不能不深怀慨叹：“謇不幸生于中国，不幸生于此时的中国。”

历史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世界进入了互联网时代。张謇所创事业及其精神经受了历史检验，穿越百年风雨，历久而弥新。他的未尽志愿已为后人传承继起，他的英名和业绩永远光照史册。张謇在诸多领域的建树和业绩，开创了许多前无古人的事业，创造了众多近代中国第一（或时间最早、或规模最大、或业绩最佳），不仅全面推进了南通的早期现代化，亦为后世留下基业，泽延当今，成为了当代城市建设综合实力的经典之作。张謇创造的伟业在同时代先进中国人中是独树一帜的，其开拓之功，典范长昭。张謇的人格魅力、家国情怀，更是当今社会知识分子的光辉典范。张謇精神世代传承，日益发扬光大，当今建设犹足取法。因此，走向改革创新的新时代呼唤这位勇于开拓的历史伟人，呼唤张謇精神的涅槃重生。我们开展对张謇所创“中国第一”的进一步研究论证，其根本目的就在于揭示和弘扬张謇敢为人先的开拓创新精神，这对于解读和诠释当代南通城市精神，推进南通城市化发展都具有深刻的理论意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重大的现实意义。

（作者单位：南通纺织博物馆）

（原载《张謇研究》2020年第1期）